的香气飘近了。不断絮叨的声音停在耳边。
“太阳挂得这么高怎么还没起啊,不是说昨天麻醉就过了吗,还是她又麻烦你……”
千金宝?
这是她的小名,只有奶奶能叫,因为她是奶奶的千金宝贝蛋——奶奶从小就这么念叨。
是奶奶吗?奶奶来看她啦?难道她又回家了吗?
没错,睡梦中的陈千景嗅了嗅鼻子,面粉,甜香,几乎一掰就流淌出来的浓浓红糖,以前每次考试前奶奶都会亲手给她做——
“奶奶!今早我吃糖三角吗?”
她甚至没顾上睁眼,就高高兴兴地喊出声,扑了过去。
陈芳今年七十岁,每天三套八段锦,四遍太极拳,身子骨格外硬朗,被孙女扑了满怀,拐杖依旧稳稳地挂在胳膊上。
见她醒来喊人,老太太一瞬间笑逐颜开,可当陈千景抬起头,她对上孙女睡意朦胧、健康有光泽的脸蛋,又立刻皱紧了眉。
见不到时会惦记,见到时又想数落。
“睡睡睡,你都多大了,还跟头小猪似的赖床上睡觉!这都快十二点了,早饭没吃午饭也不打算吃吗?前天不是跟奶奶保证了开过刀后就能下床吗,结果两天来没一个电话,难道你现在诓奶奶都不需要打草稿——”
陈奶奶退休前是小学教师,凶名传遍全校,格外重视规矩礼貌,絮叨起来没完没了。
“说好的,今天让奶奶八点来看你,结果呢,你在床上呼呼大睡也不理人,小顾在旁边都快忙成……”
但陈千景才不怕她,奶奶从小就是这样,一边嘴上叨叨个不停一边给她包包子蒸花卷,所以她权当奶奶嘴里的叨叨是流水账。
“奶奶,奶奶,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啊奶奶,奶……”
陈千景还没完全睡醒,循着那股熟悉的、家一般的香味,她下意识就开始撒娇喊饿,一边抱着奶奶一边鼻子乱嗅:“奶奶你给我做了糖三角吧?在哪里?还有没有花卷?我要吃!奶奶奶奶!还要喝你磨好的红枣豆浆!”
学业辛苦的高二生正处在一个每天早晨都被奶奶花式投喂的阶段,“奶奶”“我饿”是十七岁的陈千景最常喊的句式。
可陈奶奶看着将近三十的孙女抱着自己喊饿,却诧异一瞬,很快搡开。
“什么糖三角,什么花卷,这些又不是给你吃的,这孩子瞎喊什么呢喊?”
老人家来之前专门问过人,阑尾炎开刀后一个星期内都得注意饮食,来探望时根本不可能投喂她花卷包子——万一一个消化不良又把刀口崩开呢。
此刻刚做完手术的陈千景开口要吃要喝毫不忌口,在陈奶奶看来,就像孙女在喊“我要吃地沟油外卖”。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身体,怎么……”
陈千景习以为常的把奶奶的絮叨从左耳倒出右耳。
她转头寻找:“糖三角呢?花卷呢?我闻见了,还是红糖馅的,奶奶你肯定带来——”
终于,她对上了病房里的第三个人,理应不该出现在“我与奶奶”身边的人。
顾芝坐在角落里,膝盖上搭着铁皮饭盒,手里是盛在保温杯里的红枣豆浆,嘴里正叼着一颗香喷喷、圆鼓鼓的三角糖包子。
红糖馅包得太满太满,他微微一咬,那股流动的糖稀就顺着包子的三角闭合线滚了下来。
他原本吃得又快又潦草,见到陈千景看过来,余光一扫,立刻把吞咽的动作特意放慢了。
陈千景能特别清晰地看见这人把那颗糖三角溢出来的流芯舔掉。
特别。特别慢。
然后他还一边嗦手指,一边示意她转头,语气带笑:“饿了?早上好,柜子上的保温壶里有打好的米汤。”
陈千景:“……”
陈千景瞬间清醒了。
这里不是安全的奶奶家,这个人依旧是将她堵在病房里、性格差劲、语气阴阳、睚眦必报的邪恶大坏蛋。
她立刻惨叫:“奶奶!!那是个变态!坏蛋!他抢我包子吃!!你快把他用扫帚打出去!!”
陈奶奶反手一个暴栗。
“你乱喊人小顾什么呢??”
她怒目而视:“小顾陪着你在医院熬了两天没歇,你呼呼大睡时人家挂着两黑眼圈还工作呢,本来身体就不好,多吃点糖三角补补怎么了?再瞎喊,我把你打出去!!”
陈千景:“……”
陈千景:“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