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句话被朱聿含在嘴边,迟迟不见落下。
月色昏蒙,两个人站在一棵大榕树下,冬日里仍旧葳蕤茂盛的枝叶上冻着淡淡的白霜,只有零星月晖洒下,阴影叠叠,她柔润如玉的面容隐在其间,朱聿发现自己一时间看不透她眼神中含着的情绪。
她一直沉默着,没有给他答案。
或许这正是她的回答。
朱聿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蓦地移开视线,无甚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才转过身,就被一双柔软的手环住了腰。
他低着头,她细白的腕子从鲜艳的花袄子里伸出来,十指交缠,紧紧箍着他。
庄宓脸贴在他紧绷的背上,无声叹气。
难道事态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吗?朱聿他……竟然也会流露出这样不确定的,灰心丧气的样子。
庄宓无法帮他扶住将颓的命运,但至少在这种时候,她应该陪在他身边。
“夫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庄宓体贴地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话说得更委婉了些。
不然能怎么办?真像他说的那样偷偷逃走吗?
说不定会落到比现在更坏的地步。
庄宓闭上眼,无声叹气。
朱聿站在原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狂乱到阵阵可闻的跳动声。
震耳欲聋。
“不会后悔么?”话音落下,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有些怪异。
庄宓摇了摇头,柔润的面颊擦过他的后背,带来一阵微麻的酥意,有细细颤栗袭来,他心尖上被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拨了拨,万里冰封的雪原上蓦地伸出一枝新发的嫩柳,柔柔地在他心海里摇荡。
朱聿转过身,把她完整地抱入怀中。
她很瘦,并不能填满他的怀抱。
但是……朱聿有些笨拙地辨认出此时的感受——他的心被她占得很满、很胀。
那种装得很满、压得沉甸甸的感觉很陌生,很快就突破心廓,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驱散了那道盘旋日久的寒意。朱聿闭上眼,无声满足。
“之后能不能多吃些?”
他很快找补似地又说:“瘦得硌手。”
庄宓觉得他的所思所想实在太过跳跃,敷衍地嗯了一声。
她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并没有看到朱聿在听到她答应的瞬间,脸上露出的笑。
他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伶仃的肩背,轻轻吻在她发顶。
他很贪心,想要更多、更多的满足。
……
金桂婶子见他们回来了,笑着递来一个葫芦状的东西:“你们夫妻俩走得太早了,喏,这是隔壁的喜酒,我特地帮你们装了一瓶回来!”
见朱聿一副不感兴趣,还嫌她多事挡路的模样,金桂婶子一反常态,没有急着躲开,而是坚持道:“这可是好东西!喝了沾沾喜气,能保佑你们夫妻俩早日得个大胖小子!”
此话一出,朱聿看着那个葫芦的眼神愈发嫌弃。
庄宓伸手接过,温声向人道了谢。
朱聿进屋点了灯,见她将葫芦摆在桌上,若有所思地睨她一眼:“想喝?”
从前她明示投诚,暗示求子,朱聿尚能理解。如今这般情状……她竟还是想为他生孩子么?
她一片坚持,十分可贵。
朱聿思绪乱飘。
庄宓摇了摇头,轻声道:“金桂婶子牵挂着我们,咱们即便不需要,也该谢过人家的一片心意。”说完,她想起这人素日的脾性,颦起眉尖。
今时不同往日,她们如今正在避难,自然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听她絮絮叨叨解释一通,朱聿懒洋洋地伸手去捏她的脸:“背着我喝酒了?话比平时还多。”
庄宓微笑:那是因为怕你惹麻烦。
见她不搭理自己,拿起那瓶葫芦酒好奇地又嗅又闻,侧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一双眼里像含了星子,亮晶晶的。
有那么馋?
朱聿看向屋里洗得发白的帐子、喜庆到扎眼的被褥,视线微沉。
庄宓手里的葫芦忽然被人抽走了。
她抬起头,就见朱聿十分自然地将葫芦一抛,对上她疑惑的视线,面无表情道:“你……且再等等,这里不方便。”
他们的第一次,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草草发生。
庄宓不懂他又突然作什么妖,敷衍地点了点头:“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她短时间内也不想再碰酒。
朱聿眯着眼看她,求子不成,不高兴了?
猝不及防又被吻住的庄宓微微瞪圆了眼。
……
相隔万里的金陵正值雨季,檐下细雨纷纷,将院子里那堆危石假山冲洗得越发嶙峋,池水粼粼,松竹苍翠,附近宅邸隐隐传来几道稚儿的欢呼尖叫声,将这处宅院衬得愈发寂寥。
青松迈着焦急的步伐进了屋,隔着一扇纱屏,模糊望见屏风那头的景象。
美人临窗望雨,侧脸清冷,声音亦像是被雨丝浸得发凉:“慌什么?”
青松还没喘匀气,闻言忙道:“夫人,这回真得慌一慌了!”
“哦?”
青松忙将近来金陵多了不少人正在秘密搜寻他踪迹的事儿说了,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