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抬头，跌入一双平淡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里，差点儿失声叫出来：“您怎么出来了！”好歹稍稍压了压声儿。
他没说什么，用厚厚的披风把她盖住了。
“走吧。”
暮色深沉，按理来说这个时辰会有巡夜的人……这会儿却是一个都没看见了。
梁鸢在身后跟着他。高大的身影，落在她身上的风雪的都少了许多。她道：“我可以自己回去，也很近。”
“然后吹一路风么。”他淡淡地道。
梁鸢不吭声。
她身上的披风很大很大，需要她用手抓着一些才成……显见是谁的，她更不自在了：“冻不坏的。”要是这么娇弱，她恐怕活不到现在，早被那几个虎狼一样的叔伯吃掉了。
柔弱且没有依靠的孩子总是认为自己很强大。
男人笑了笑，并不苟同。
就好像真的只是送她一路似的。谁都没再开口。梁鸢裹紧披风，又抱着自己的衣裳，总算觉得回去的路上不那么难挨……她踩着他高大的影子，一步步走过铺满雪的青石板路。
竹荫馆附近荒凉，她不再怕有人看见，步子又稍微大了一些。
那姑娘闷着头走路，似乎是想快些走到。
……就这么不想跟他待在一处么。
他顿住了脚步，径直挡在了她前头，抬头望了望雪中苍翠的竹杆，问道：“后头有什么在追你？”
月明星稀。这么冷的天儿，树头连个雀儿都没有。
梁鸢摇头。
“那你走这么快，是在怕我么……”他淡淡地问道。
他甚至都没问她在怕什么。连个回避的机会都不曾给她……跟上回一点都不一样。她忍不住摸了摸耳垂，只觉得要烧着了一般，那种灼伤的感觉由耳朵一路蔓延至喉头，让人又干又涩。
“您，您说什么……”
他站在风雪中，看着那姑娘红了耳垂，说道：“上回你说我对你是怜惜……也没有错。”他负着手，稍稍低头便是她柔软的发顶，还有她局促不安的脸庞。
梁鸢听见他的话，抱着衣裳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缓缓收紧。
睫羽颤得厉害。
她点点头：“您是一位很好的长辈……”
这简直是把她放在火上烤了。她咬着唇齿间的软肉，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也没有人教过她。面对一个地位远高于自己的男人，她应该怎么圆融一点。
她明明是一个很圆融的姑娘。
许久，头顶传来一声柔和的笑。男人捻动着手中的珠串，告诉她：“你错了，梁鸢。”
他喊了她的名字，用的是十分轻柔的语调：“我不是你的长辈。”
“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你懂么。”
竹荫馆的夹道上，响起阵阵风声。有人挡在她身侧……让风雪落不到她身上。
她再也没办法躲了，只能抬头，脸上带着一点笑容：“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明年我就要成婚了，届时喊您叔父，不就是我的长辈么。您到时候还得给我一个红包呢。”强撑着笑容。
要她怎么去给人做妾呢。
“我，我走了，您留步。”
她欠了欠身，将身上的披风也一并还了回去，走得很快很快。风雪吹在耳朵里，她快要听不见声音了。
这个人这么好……她怎么攀得起呢。
竹荫馆小小的一盏灯，黑漆漆的，也不见什么人。周秉谦看了眼她离去的方向，没再送她……等她想明白应是等不到的。
也不想再等了。
裹着毛领的披风搭在手上，残存着一点淡淡的花香。说不上来是什么花，只觉得很淡，却又比风雪浓烈。淡淡收了手，方才往漱石斋去。
那张纸笺已经烧了。
他走回了那间厅堂，招来高尘，吩咐道：“让人到崇明街去……不用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