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顶车轿。
衣着干练的护卫已经下了楼。齐整地立在驿馆外。
等了一会儿,阁楼上果然有人下来了。是两拨人,穿官袍的依然走在前面,侍从林立,她依然没能看清另一位的面容。只记得那片苍青色的衣角,用的似乎是苏杭的宋锦。
这种料子的衣裳,她只在小时候拜见知州夫人的时候见过。她父亲都舍不得穿。
她心道难怪周霁言如此退避三舍。这样人不是富就是贵,只要挨上,就难免有攀附之嫌。
也奇怪得很,他这样的性子,要怎么去浙江拜见那位大人呢。那么远的亲戚,父辈都不大认得了。她心里想着,远远便见一行人上了轿子,小雪落在了轿檐上。
蓝布的车帘落下,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驿馆外空荡荡,乍然立着一个姑娘,其实是很显眼的。周遭的护卫皆垂着眼,不说也不看,却见那姑娘走了过来,低声询问可否见见那位大人。
“就是,就是方才在阁楼上,帮过我的……”她比划着,虽然声音小,目光却明澈清亮,说来道谢:“不行也无妨,只还望大哥帮我递个话,向大人陈明谢意。”
她提着食盒,这是她第一天到京师,出于好奇在一个有些年岁的巷子里买的。她觉得很好很好吃,于是多买了些。
官轿本身已经准备离开了。
“你这不……”侍从正要让她离开,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远远地喊了他一声。紧接着,梁鸢便被带到了那车轿面前。
到此刻她心还在突突的跳。其实她是做好了准备见不到的。这会儿骤然过来,脑子还有些发懵,却在见到那轿帘掀起的时候,一霎那清醒了过来。
男人坐在轿子里。
隔着半边帘子打量着她。
“大人……”梁鸢方才着实被那道目光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分明十分温和的眼睛,却是透着一股连她都说不清的,锋明锐利的感觉。也只有一瞬,那道扫过她的视线移开,落在地面洁白的雪上。
寂静之中响起檀木珠子捻动的声音。
“你找我。”
他声调平和,却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是,我来是想谢谢大人的,您帮过我,我,我觉得我不能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了出来,饶是她情绪迟钝些,这会儿也察觉出不妥了。她一个姑娘,冒雪前来,只为道一句谢,这个理由实在太过单薄。倒像是她有别的企图。
谁知那人却是不在乎,反而问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会儿忽然觉得手里的东西烫手:“是,是我在东平巷买的福糕,很好吃的。本来,本来想……”她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是给我的?”他笑了一声。
梁鸢不知道怎么形容他那个笑。很柔和很柔和,她有点不知所措。把东西递给了身旁的护卫,低声道:“是的,只是忽然觉得,好像有些拿不出手……”她脸红了。
女孩子的声音柔软而轻,压低的声线下藏着一点说不出来的腼腆。
轿中人捻动了手里的珠子。周遭风雪好像小了起来。
“早些回去吧,天冷,别冻坏了。”
这句话一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梁鸢心情好像忽然就明媚了起来。方才的窘迫也一下子烟消云散,她摸了摸冻红的脸,低身告退。只是就在将将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低沉的嗓音:
“小姑娘,浙江按察使大人姓林,并不姓周。”
“你记住了。”
驿馆忽然下起好大的雪。待眼前人悉数离开后梁鸢才回过神来,耳边都是风声,还有方才那道声音。她耳朵冻得通红,脑子像炸开了一样。
既然浙江按察使大人姓林。
那么她方才说的,岂不都是错的!而且方才那人给她点了出来,说不准是与顺德那位大人是认识的!
若是届时说给周大人听,岂不是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