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碎了一口银牙。明滢脸上烧得厉害,根本不敢抬眸看林霰。她手指绞着衣裙,陷入莫大的窘迫,那是从前给予她的阴影。她以为她与林先生只是萍水相逢,往后再也不会相见,可没想到,还会在此种场景之下重逢。
林霰走到她身边,把象征魁首的花笺给她:“今夜的魁首,应当是你。”从今夜在百里轻见到她,他便深感震惊。
裴霄雲是什么人,他是清楚的,他也看得出,裴霄雲待她很不好。分明是一株向阳而生的花,他却折了她的枝叶,把她碾进泥土。刚离京的那段日子,他脑海里偶尔会一闪而过她的身影,有哀叹,也有惋惜。
如今再次相见,惊讶过后,觉得她脱胎换骨,与从前那个瘦弱胆怯的女子截然不同。
半年很长,半年也很短。
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庆幸,能看见这样的她。最终,明滢缓缓抬头,看着他,也看向台下众人,接过那支花笺。“多谢林先生。”
花笺被她牢牢紧握,这就是属于她的。
都过去了,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新帝继位一年,重设科举,从寒门中选拔人才,拢权的士族一连倒了好几个。
年仅六岁的幼帝还在跟着太傅认《政要》上的字,那些雷霆手段自然是出自安国公裴霄雲之手。
这一年间,他独揽决策,说一不二。
到了摄政的地步就必有人指他为乱臣贼子,行刺他的人如过江之鲫。可帝王庸碌,朝堂百废待兴,没有一个人能杀得了他,皇室宗亲枝叶凋零,下面不乏野心勃勃的臣子,人人都想挟天子令诸侯,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本事。
自明滢死后,裴霄雲毒发间隔得越来越短,比往常愈加痛苦煎熬,常常夜不能寐,闭上眼都是她的影子。
这日清晨,他从浅梦中醒来,额头胀痛未消,没睡半个时辰,窗外天光大冗o
他恍然忆起,十一月初九,是明滢的生辰。空青在叩门,送来一份他要的东西:“大爷,刑部的徐大人送来行舟司一年前记录的从京城去往苏州的登船名册。”“放到书房去,我下响回来看。"裴霄雲揉着额头,眼前终于清晰几分。他想先抽空去趟白马寺。
她频频入他的梦,搅得他不得安眠,难道还是在怪他逼她喝了那碗药?他勾起一抹无奈的冷笑,换了身衣裳,朝那座古刹启程。白马寺香火绵延,不远万里从南边、西北过来祭奠故人的百姓比比皆是。这个地方他以往是从不来的,他不信神佛。既然她生前虔诚信奉,那他便为她点一盏灯,希望她能看到。他想告诉她,他从未想过要杀她,就算逼她落胎,那也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她好。
别再怨恨他,让他不得一刻安生。<1
“施主可是要为故人点灯?"身披袈裟的老僧看他衣着不凡,多问了几句,“不知施主是祭奠哪位故人?”
裴霄雲不答,望着那一盏盏明亮的灯,声音有些涩:“点一盏吧。”小沙弥拿出一盏新灯,贴上开了光的佛印,倒上蜡油点亮。“灯为何人所点,还请施主落款。”
裴霄雲执笔蘸墨,迟迟未在灯面上下笔,最终,手腕一沉,果断落下四个字:
爱妾明滢。4
回了府,裴霄雲去书房处理政事。
早上刑部送来的登船名册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如今江山不算稳,前朝的空蝉教便愈发猖狂起来,这批人蜿蜒各地,甚至与各地许多官员有牵连,搜刮民财,煽动民心,密谋反事。他带人查了数月,发现早在一年前,空蝉教的头目便隐姓埋名潜入过京城,且置办了假路引,从京城渡口上了去苏州的船。可此人中途亦有可能在其他州府下船,排查起来犹如大海捞针。所幸无论是客船商船,只要是近三年从各省渡口发出的船,都能在行舟司查到登船名册。
只消顺着名册找出此人,查到他是在何地下的船,便能基本确定此人的轨迹。
一年前这只去苏州的船,共有三十一人。
他翻开名册,一个个名字映入眼帘。
那人曾用假路引躲过了一桩案件的排查,据说姓胡。他循着一个个字望下去,名册中果然有位胡姓之人。他叫了空青进来,指了指那个可疑的名字,叫他递到刑部去查。空青记下,欲带上门出去。
“等等。”
裴霄雲倏然叫住他,一双深邃的眼在另一个名字上停留,若有所思。这个名字有些眼熟,出现在此处倒有些不同寻常了。“大爷还有何吩咐?”
“你过来。"裴霄雲挥手,执笔圈起那三个字,“这个名字,拿到府上去寻采买奴仆的冯管家,从前院里那个叫凌霜的丫鬟,你去问问这可是她的本名?”也不知为何,总有什么在牵扯着他的心,令他无比难安,他不自觉想顺着这个点深挖。
一个时辰后,空青回来了。
“大爷,冯管家对了采买名册,的确是凌霜的本名,与这路引上所记相同,祖籍与年岁皆对得上。”
裴霄雲神思一瞬间凝结,重重坐回圈椅中,仿佛要将那个名字盯出一个洞来。
凌霜背叛了他,他早下令不能留她。
一个早就死了的人,路引为何会出现在去苏州的船上?而明滢又是整日和她混在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