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不可呼名（九）
一支全副武装的精锐部队并不能让龙转动一下眼珠，离得再近也没用。就和人类无法看见不主动献身的神一样，不通过常规认知中的视力来观察世界的神通常也是看不见没有神力的生灵的。神有自己的能量场，众生亦然。礼们过于磅礴的威能会将其他个体的波动覆盖得无影无踪，像在烈日下寻找萤火虫的光，或是在大海中分辨一滴淡水。
而他正在使用一种叫做“眷顾"的神权，让双眼真正看到袍想看的事物。这种“看见"不受任何神力与物质的影响，将视线直接投放在目标身上。众神向来是不屑于使用这项权柄的，它要求使用者必须与目标建立联系，且只对神以外的存在有效。这意味着每当有神动用它的力量，必然是在注视下界，甚至是将自己的一部分或多或少分薄给了其中的个体。和历朝历代人类所幻想的不同，神不需要什么“信仰”、“供奉”，相反，关注如此卑微的存在，这样无聊透顶的举动，如同一个整天不务正业，蹲在路边看蚂蚁玩蚜虫的成年人，是被同类不理解并耻笑的。龙不在乎。
他觉得这权柄还挺好用的，不比呼风唤雨差。这是那滴血泪的效果之一，尽管浪费了不少，还是起作用了。周意对此毫不知情，被注视的一整天里，心心思都放在官方那边，尽量表现得稀松平常，主动减少了外出时间和频率,在家点外卖、看书。她压根不喜欢看书，打算追剧来着，但想到可能有人在监视，做戏做全套，对外的形象万万不能崩塌。
书房其实布置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她指尖掠过书架，在角落压着的半本旧书边缘停住。
她隐隐有种感觉，里面记载的东西八成是真的。如果是这样，更不能暴露，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最终，她选了本哲学方面的书，纯粹是作为摆设买回来的大部头，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是不明所以。她看得昏昏欲睡，还得表现出沉浸享受的模样，简直痛苦万分。
上一次这么痛苦，还是高中数学课上假装自己不困且听懂了。表演不全是天分，也离不开这么多年的勤加练习，深刻的功力让她在眼花得一页页文字扭曲成跳舞的方块时依旧保持着沉静仪态。强撑着翻了几页，兴许是被书中先贤点化了，她醍醐灌顶般想到，作为一个刚脱离险境的人，何必在这装淡定，哪怕一口气睡个三天三夜也是合理的么。她扶着额角，拧眉长叹口气，慢腾腾地回了卧室，十足得倦怠。这串动作没有技巧，全是感情，满满的被折磨出的憔悴。于是下午才起床的她，刚到傍晚又睡着了。龙看着她躺下，偶尔才极轻微地动一下，这次没有之前焦虑了。他稍微理解了这不是死亡，而是休息，像袍连斩数神后会静止下来等待体内血液更新一样，只不过人似乎必须在固定的时间里静止，哪怕什么都没做。不确定她多久会醒，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因为被神注视过久而受到未知影响变得不健康，他撤去了“眷顾"的力量，自身的能量场随即重新张开。他没有刻意释放，只是能量场好比人的呼吸，完全是印在底层的条件反射，收敛才需要专门控制。
石室内，一道血色弧光从龙的体内迸发，转瞬旋开成薄膜，肉眼看上去厚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闻人万里刚背完交流手册里的稿子，这道红光便割过他们的身体。不痛，完全没有感觉，当下也没有对谁造成任何可视的伤害。不过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它的效果，至少是部分效果。他们训练有素，并未尖叫，只是在短暂的装备摩擦的细碎响声后，动作整齐划一，默契地挟起闻人万里，以最快的速度奔出通道。可惜，太慢了。
拦在通道出口的血红光膜看起来脆弱得像是一戳就破的肥皂泡，他们的心却不约而同地沉了下去。
这层纤薄的血光也许几小时后会消失，也许不会。如果是后者，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干渴、饥饿与腐烂。
石室外负责接应的人员也抱有相同的想法。紧挨着临时的遗迹研究中心加紧搭建起的指挥中心内只有几股或轻或重的抽气声，随后便是漫长的缄默。
国家不可能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国民，然而但凡在之前开火时旁观过，都明白没有外力能破开它。
不，或许有。
几个缀满星星的肩章彼此靠拢，错开，回到原处。“去请周女士来。“终于有声音打破局面。“临时授权，批准自由调用一切现有资源。“有声音提醒。“注意态度。”又有声音补充。
命令的下达与执行快得惊人，以至于周意进入深度睡眠没多久，硬生生被一阵急促而规律的敲门声惊醒。
监视组早汇报过她大概率在休息，不过眼下实在顾不了这么多。周意披了件外套起床开门，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外制服笔挺的四人，直接把门摔上。
她是故意的。
这些人不论男女皆身姿挺拔，气质沉凝，平和的眼神深处是无时不刻的锐利审视，闭着眼也能嗅出他们身上那种属于体系的钢铁气息。肯定是遗迹那边又出事了。
之前她已经展示了作为普通公民的无害和温良，现在他们需要的是龙巫，一个习惯受人追捧，游离在俗世边界的高人。高人都是有脾气的。
这种脾气要够离奇，够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