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白衣青年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死死盯着她消失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片混沌望穿。浪涛轰鸣中,无人听见他轻不可闻的呢喃。“我等着。”
入夜了。
海面下隐约浮动着万千光斑,似星子沉渊,又似蛰伏的凶兽瞳眸。那是仙门数千年积藏的法器,刀剑铮鸣,琴笛鸣咽,绫罗游弋,万般神武浸着旧主的血与魂,光华内敛,没于海中,千百年的沉寂,只为等与命定之人的一刹相逢。这里是真正的天下神兵埋骨处。
无藏海的规矩直白得很一-法器挑人,人亦挑器。曾有狂生欲强取一柄上古凶剑,反被剑气削去半身精血,瘫在礁石上哀嚎百日方绝。若无缘,任你是大罗金仙也带不走一柄断刀;若有缘,哪怕只是捞起块残铁,也可能是某位大能升前留下的佩剑。
今夜,沉寂的凶兵们嗅到了新鲜血气。
“藏兵之地以血为祭。”
重妩踏浪而行,足下海水骤然分涌,如活物退避。她扬手用利刃划破指尖,一滴殷红坠入墨色波涛。
血水入海,与海水融为一体。霎时间,海面沸腾,狂风裹挟着咸腥扑面而来,在无藏海上掀起滔天巨浪,将重妩困在漩涡中心。一个轻柔的嗓音从海的彼岸传来,絮絮道:“天道为证,神兵认主。无藏海开,唯此一入。强取逆缘者,骨销沧溟,神魂俱灭。汝可思定?”
重妩道:“我已决心入神兵库,请前辈为我开启库门。”那龙吟般的声音在渊底震荡:“以血为契,绝无翻悔。”“绝无翻悔。”
话音刚落,方才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无藏海的压迫感骤然消散。海水弥合如初,岸上人向海面望去,便只能看到朦胧的海雾。而重妩所见却是另一番景象。
她脚下踩着的,并非海底淤泥,而是无数废弃法器堆砌成的峭壁。剑刃倒插,刀脊横斜,断戟残弓渗出锈色,一派衰败之景。这里果然是一座巨大的万兵坟冢。
面对此情此景,重妩不禁脱口而出一句:“就这?”“早就知道仙界穷酸,无藏海吹得神乎其神,原来尽是堆破铜烂铁。今日一见,比我想的还凄惨,"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身下残兵断戈,不屑道,“就这破地方,早知道不来了。”
她抬指抹开眼前浮动的幽蓝水光,漫不经心地来回踱了几步,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嘲笑声。
就在她感慨仙界破落之际,头顶忽有破空声乍响!一柄赤红长枪从她头顶坠下,枪缨如漫天血雨散开,挟雷霆之势直刺她胸口,却在触及她发梢前堪堪顿住。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金铁震颤嗡鸣,千百道寒光自峭壁缝隙中亮起,恍若凶兽苏醒时睁开的眼睛。
一个细细的嗓音瓮声瓮气地说:“你是哪个仙宗的小弟子?”重妩不紧不慢地抱臂而立,道:“在下乃是逍遥宗弟子。”“又是天机真君的弟子呀,哎,他老人家可真是心善,"那声音忽地欢快起来,像是找到同好般絮絮叨叨,“你看起来年纪倒是不大,已入元婴了?不错不错,定是得了真君他老人家真传。”
“他没教过我.……"重妩无奈打断,目光在暗流中逡巡,“阁下是这里的器灵?″
那声音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小声道:“我是掌无藏海神兵名录的使者,我……我叫小水。”
重妩左张右望一番,仍然没有见到说话之人,只得礼貌道:“哦,小水你好。你可以到我面前来吗?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有点奇怪。”小水的声音却更低了,甚至还有几分委屈,嗫嚅道:“不……不,我长得很丑,还是不要吓到你了。对不起。”
见小水执意不肯露面,重妩也没多说什么,善解人意地转了话题:“好吧。那么小水,请问我应该如何择选法器呢?需要通过什么考验吗?”小水说:“不需要的呀。你只需把手给我,然后凝心心静气,用你的灵脉释放灵力,让神兵感受到你就好了。”
“可是,我看不见你,"“重妩犹豫了一下,“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里呢?”“这个简单,"小水话音刚落,重妩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深海本就无光,四周寂静无声,她忽觉有些毛骨悚然,仿佛真的置身于坟茔之中。但她还是顺从地将手伸了出去。须臾,一只滑溜溜的“手"碰到了她。那触感当真是非常之奇怪。重妩摸过许多人的手,有人柔软,有人冰凉,有人粗砺,有人丰腻。但这个人的手,却光滑得像……重妩实在找不出形容它像什么。
那人触碰到她的手后,仿佛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好…好了,试着释放一点灵力?”
重妩闭上眼睛,右手握拳。
这还是她在自己身上加诸封印后第一次使用灵力。元婴修士的灵力于修真界已算得上乘,然而这点灵力对于重妩而言却微末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感受着陌生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流转。并不像她想的那般流畅,而是有些生涩,时而卡在某处经脉之中,还需要她自己呼吸吐纳将那灵力拽回来。重妩默默叹了口气。
毕竟不是自己的灵脉,也并非脚踏实地一步步修来的灵力,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又听到了小水的声音,语气十分担忧:“你……你还好吗?”回答小水的,是良久的沉默。
须臾,一记暴虐强横、锐不可当的暴击迎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