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婴睁开眼睛的时候, 梵识意已经醒来了。
少年披散着一头黑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显得幽惑冷冽,像是不亲人的野猫。
与容貌形成极大反差的是, 他支起一条腿, 背靠着墙,懒懒散散毫无戒备地坐在冷硬的地板上, 等着她为他解开脖颈和手脚上的锁链。
梵婴赤着脚, 踩在丝绒铺就的地毯上, 漫不经心地吩咐他:“抬头。”
他平静地扬首,她的手指便灵巧而轻易地一按,那机关锁便开了。
她叹口气,十分无奈的样子:“王兄自己也解的开,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呢。”
他顿了顿, 想说些什么, 但是却发现无话可说。
他在想什么?
他也不知道。
好像是一边觉得罪恶,又一边觉得恐惧——恐惧她又玩腻了。
他也说不准这些天来头痛的好转到底是因为心魔一点点好起来了, 还是因为他深陷其中与之共存了。
他也不敢想。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说:“好。”
她又倏忽地一笑, 伸出温软的手奖励性地摸摸他的头, 小孩子欣赏大狗狗一般道:“开玩笑的啦。”
他恍惚了一瞬间, 随后下意识又答道:“好。”
他猛地偏过头, 有些狼狈道:“我去早朝。”
梵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随后俯下身来,二人之间似乎只有一根手指头的距离, 她对着他的面容,看着他的眼睛:“王兄,大清早的你怎么了?”
“为什么要躲着我呢?”她轻笑一声问道。
梵识意的脊背紧绷, 逃无可逃似的,强装镇定道:“你想多了。”
阿婴实在是太过敏锐了。
他昨晚除了做噩梦,还做了一个别的梦。
他梦见,自己已经成为了名扬天下的道君的时候。
按理说,阿婴应该不会出现在修界,更不会出现在那些人的身边。
但是他却看见了她,辗转于各个修真界大能之间。
他很嫉妒。
他记得梦中的自己,无数次按捺不住想要杀人的欲望。
不过那也只是个梦罢了。他不可能损毁自己的修行,乱造杀孽。
梦中他便那样扭曲地注视着她。
他偷偷打听她的消息,不止一次若无其事一般询问旁人有关她和别人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既然都是玩弄,既然都是达成目的——
为什么,不选择我?
但她确实无往不利。
那么多人,她都得到了他们的心,但是她达成目的后又很快弃之如敝履。
梵识意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修界所尊敬的,近乎天神一般无私温和的人。
他惊骇地发现,就算是那样的人,那样博爱,那样无情的人,也会偏袒众生之中其中一个。
他时时刻刻清楚梵婴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可是身为掌管修界刑罚,铁面无私的那个人,竟然徇私枉法......
阿婴在他梦中杀了某个人。
她藏得的确很好,若非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但阿婴树敌太多,那一点点的不完美也成为了最完备的证据。甚至已经有人准备好了留影珠,将那天的事情重现了一遍。
这是只能定下死刑,盖棺定论了。
阿婴站在雪地里,众人跪在冰面上,大气不敢出地等待着那人的审判。
那人虽然慈悲温柔如月神,但向来雷霆手腕,赏罚分明,不可逆转其心意。
那人垂眸,如同一尊冷面无情的神祇玉像。
众人便在这风雪中不敢再发一言,低头俯身。
阿婴只是笑着,一身红衣,站在那里,抬头无畏无惧地对着那人罕见的冰霜脸色,扬起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拿定了主意,像是撒娇的,趾高气扬的猫一样的笑容。他哪里能读不懂阿婴的表情。
阿婴是在对那个人说“我知道你才不会动我呢”。
一个红衣烈烈如烧,一个裹着一身素雪,肃杀万物。
虽然那人温和,但从未有人敢如此僭越。
那人清润的声音庄严:“梵婴,上前来。”
她便穿过无数低头跪拜的人,走到了祭坛前。
祭坛前甚至还有血。
那是梵婴反抗那些拉着她跪认处罚时,打伤那些人留下的血迹。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看完了这留影珠的内容。
梵识意隐隐约约听到了个不太真切的声音。
那声音好像很着急:“宿主!”
然而梵婴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人。
她似乎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