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站到巳时才散去,宋世恩没有回大帐,心有戚戚,拐到隔壁的副将营帐休息。
另外两人一回主城大厅,李成材再也憋不住了,摘下头盔猛得往桌上一甩,“踏马的,如此奸诈的小子,怎么会出自勋贵之家。哈哈,文臣骂勋爵暮气难振,真是笑话,老夫只觉得好可怕的后生。”
戚继光把地下的头盔捡起来放到桌上,悠悠地说了一句,“李将军,你失态了。”
“戚总兵,你难道……”余怒未消的李成材碰上戚继光平淡的眼神,刹那间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两人颓废落座,李成材又深吸一口气,“张先生会怎么处置?”
“戚某不知,他身份特殊,无论怎么处置,必然经过太后和公侯许可。”
“我刚才捋了一下他到山海的所作所为,这小子一开始就为自己的下一次出征做准备,太可怕了,我们想着杀敌,他想着京师,勋贵都是这样阴深之人吗?”
“呵呵,戚某一直以为他热血报国,现在看来,人家凭一张嘴,把蓟镇和辽东都利用了,老夫被战马迷了心智。”
“不止如此,太后、陛下、勋贵、内阁,不都被利用了吗?我们明知利用,还能拒绝嘛?这才叫厉害。”
“李将军不必如此动怒,老夫会如实禀明张先生,大战目的一致,禁卫求功,他求过,相交一场,老夫帮帮场子,日后好想见嘛!”
……
一日无言。
寅时又被来来去去的传令兵吵醒,穿戴好到高台,站了两个时辰,没一人上来打招呼,戚继光和李成材没有露面,其他副将在校场操练一番也快速回营。
宋世恩开怀无声大笑,嘴角快咧到耳根,边将的心眼比朝堂简单了一个层次,自己在这里竟感觉如鱼得水,做一单生意就达成了目的。
嘴里哼着歌摇头晃脑的回到大帐,顾承光不在,李彩梅铁面蒙头,在里面闭目端坐。
在大帐门口左右瞧瞧,发现日常杂务的传令兵到更远的邓绍煜营帐,不是身份暴露,是宋世恩自己告诉小舅子的,理由是太后的监军。
“统领为何换帐?因为妾身?”
头盔下嗡嗡声传来,宋世恩歪头瞧了一眼,不紧不慢的卸甲,坐到主位,“是啊,李姑娘需要清静。”
“统领是不是了解拙夫之事?”
宋世恩大恼,大敌当前,老子哪有功夫和你扯淡这些事情,沉声没有回答。
“铭诚说统领非议世宗之过,当众责骂上代魏国公怯战,嘉靖朝有辱大明国体,如此狂妄,这两天他都不敢和你靠近。”
“……”
“统领所图甚大,妾身可以帮你。”
这话不能不接了,“李姑娘想多了,宋某只是躲清静,把陛下和张先生拉远一点,一切为了大明。”
李彩梅站起来到门口把布帘放下,返回站到宋世恩面前,两人隔桌对视,目光都非常阴冷。
“妾身平时听统领教训铭诚,以为统领什么都知道,昨日之言,才知想岔了,统领什么都不知道。回京师后,等待您的不是轻飘飘一句责骂,不是削功,不是提督八千禁卫变为两三千,不会这么简单,而是诏狱,一定是诏狱。”
“……”
“宋统领,任何勋贵子弟口放狂言,圣谕顶多责骂几句,袭爵时要点银子充内库,唯独宋家,非议世宗是找死。”
宋世恩郁闷了,这女人有病吧,“李姑娘想说什么!?”
“西宁侯第八代宋良臣,正德十六年袭爵,嘉靖三十四年去世,掌红盔三十四年。第九代宋天驯,三十四年袭爵,四十五年溺毙。第十代宋公度,四十五年十月袭爵,同月去世,世宗两月后驾崩。宋统领,宋家三代侯爷是嘉靖爷绝对的近臣,与世宗同生共死,您还不懂吗?”
宋世恩早已站起来,等她说完,李彩梅发现这个年轻统领很沉得住气,竟然没有仇恨,没有咬牙切齿,只是…惊讶!?
惊讶会传染,李彩梅更惊讶,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宋世恩晒然一笑,“李姑娘,阴谋论使人心智迷失,拙夫早已过世,您应该考虑以后的生活。”
这话把女人激怒了,急急吼道,“若你的发妻不明不白死了,你会让他尸骨无存吗?你会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吗?陈胤征是混蛋,可他死的不明不白,早上还精神抖擞去上值,晚上就暴毙,我甚至不知道他葬在哪里。为什么?凭什么?”
宋世恩被这女人透露出来的仇恨弄得哑口无言,有胆你倒是去问你姐姐啊,去问你外甥啊。
李彩梅看宋世恩还无动于衷,一把拉住他的手,“宋统领,我要杀了冯保,宋家侯爷的事,冯保一定知道,我们有共同的仇人。”
宋世恩一甩手挣脱,“冯保算个屁。打小我娘就跟我说,漂亮的女人不可信,李姑娘,我们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