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感到自己周身冷嗖嗖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老婆的文联办公室,离这儿七八条街,坐公交车都要三十几分钟,隔着这么远,能看见我没开灯?还能知道我掰着干方便面吃?见鬼了吧?呼呼呼!什么玩意儿?四下瞧瞧,夜黑如墨,寂寥如铁。庞大的四室二厅双卫138个平方,恍若阴风惨惨,号声顿起:“我抓你!我挠你!吃你肉,剥你皮!我死得冤枉啊!”
冯顿时头发根根竖立,捏着话筒的右手,居然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紧张的在原地转来转去,这才发现,声音原来是话筒里发出的。“我是女鬼!我是被人谋杀的冤魂!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哈哈哈哈哈!”最初的惊愕过去后,冯开始镇静。他对着话筒,大声训斥:“谢菁,你走火如魔,搞什么名堂?我挂啦。”
“不能挂!不敢挂!嘘!嘘!嘘!你回头看看,我是女鬼,披头散发的女鬼!”
冯又一阵毛骨悚然,老婆一旦直入创作状态,莫明其妙,又哭又笑,疯疯癫癫,是常有的事儿。可像今晚上这种,好像还从未有过。真是的,谢菁这到底是怎么啦?
捏着话筒的冯,猛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擦着地面走动的脚步声,陡然转身,啊的一声大叫,颓然倒地。可在他倒地之前,谢菁一步抢上,塞在他身下。这样,一米八高,79公斤的冯,才没跌个鼻青脸肿。待他晃晃悠悠的醒来,听到老婆在自己身下不断惨叫,忙一起身,又把老婆一把拉起,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双双跌坐在沙发上。屋里灯火通明,从窗口飞进来的萤火虫,围绕着客厅正中璀璨的大吊灯,飞呀飞呀飞的,小小的翅膀,煽起一抹抹小光亮……
冯身体素质好,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可谢菁呢?却闭着眼,苍白着脸,头发散落在脸庞上,胸脯还在不断起伏着。冯看看她,忽然伸手一抹,抹掉了她脸上的美容贴,于是,老婆皮肤略显乳色的脸孔,露了出来,什么都清楚了。
原来,谢菁下午打来电话,要自己“将就对付”和刚才的装神弄鬼,就是为了吓吓自己呢。她为什么这样做?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这就是她进入的创作状态?真是滑稽可笑!不过,到底是自己老婆,这样做又不是第一次,冯再有气,再不可理解,又能怎样呢?
“哎呀!”一声轻唤,谢菁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的老婆,一翻身抱住了自己老公:“吓着没有哇?”
冯将脸扭到一边,谢菁又使劲儿把他给搬过来:“你是医学硕士,明知道世上没有鬼,你还怕?真怕还是假怕?”
冯又生气的将脸扭过去,可她使劲儿的又给扭过来。
“一嘴的干方便面味!哼!讨厌!你那么大个个子,真倒哇?要不是我塞得快,只怕你倒下爬不起来哦。”
气得冯啼笑皆非,直喘粗气。可谢菁也不管,反倒像个初恋的小姑娘一般,一仰身,倒在他怀中,反举着双手圈住了他。只要女儿住校没回家,这令所有中年夫妇羡慕的一幕,常常在俩口子之间上演。
尽管每次冯生气得想冒火,甚至想打人。可一接触到谢菁柔软的身体和熟悉的气息,仿佛那些还没走远的大学生活,就又鲜活的回来了。以致于冯常想,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太匆忙了点?如果选择了那个学哲学的才女,是不是要好一点?也许学中文的就是这样?对月伤情,对花落泪,对自己老公疯疯癫癫?或许,这就叫爱?
“我知道,你一定怪装神弄鬼,以此为乐。可你知道吗?这就叫心灵体验,亲自感受典型濒临的最神秘的知觉,可又要记着自己是在体验,这就是世上最伟大的演员,俄国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著名的第三种状态。哎医学硕士,你听说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吗?”
冯咕嘟咕噜:“我只听说过希波克拉底,搞什么名堂嘛?”
谢菁忽然坐了起来,捧着自己脸慢想想,然后正色到:“老冯,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女鬼,确有其事!”
冯厌恶的瞟瞟她。
“我说的是真话!而且我断定,这个女鬼死的冤!所以在晚上找到你,因为你是医学硕士。只有学医的才不迷信,才知道这世上并没有鬼,而且是女鬼。”
“灵魂付身了?”冯终于开了口:“你这是在即兴创作,还是成了钻进人家灵魂的女巫?越说越玄,越玄越离谱,莫明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