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平镇市集,一名道童背着一具焦黑的尸体,缓缓走在大街上。
这道童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年纪,满脸尘土黑灰,身上的道袍打着几个大大小小的补丁,破旧不堪。唯独一双眼睛清澈如水,然而时不时缓慢眨动的眼皮显露出几分疲惫的神情。
“这谁啊?”
“不知道啊!”
“咦,怎么这么像那个道观的孩子,还有他身上背着的,好像是李道士!”
“啊?李道士!咋回事啊?”
“谁知道哩?”
“是这一老一少两个傻子啊!平时给别人家做法事,碰到穷鬼,不收钱不说,还送人几串铜钱。还真是蠢到家了!”
“听说啊,上次王大善人家的九姨娘养的狗咬死了个做长工的小厮,王大善人想请李道士给他家开个道场驱驱阴气,结果你猜怎么着?价钱都开到五百两银子了,这傻道士还不乐意去。五百两呢,够置办所像样的大宅子,娶上几房俊媳妇儿的了!哎呀……啧啧……”
“嘿,你们都还不知道吧,昨儿个晚上打雷把他们那道观啊,给劈啦!哎哟!我听城外砍柴的周老头说的,那叫一个惨呐!连根儿柱子都没留下。”
“啊!让雷劈啦?咋回事?这李道士听说不是会法术么?上回周寡妇家那痴傻儿子中邪,还是他给做法驱邪驱好的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嘿嘿,那周寡妇虽然上了点岁数了,可那模样还是算中看,特别是那身段,嘿呀,啧啧……这道士最后不是没收周寡妇的钱么,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名堂哩!这老天爷打雷劈死人啊,不就是知道有人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儿么?”
“唉!真可怜!”
道路两旁看热闹的人盯着这奇特的景象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着。
一道道异样的目光扫了过来。
有嬉笑看热闹者,有冷视淡漠者,也有摇头叹息者……
“为什么讨口水喝都不行呢?”道隐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轻轻地低语了一句。只是四周都是看热闹人群的议论声,那话语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回想起昨夜自己在道观废墟中,抱着世伯冰冷的尸体一直待到天亮,道隐的内心依然感到阵阵酸楚。
整整一个晚上,道隐脑中像走马灯一般,回忆起了这十年来跟世伯的点滴往事。在道隐心中,这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士,如师如父,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最近的人。
因为道隐知道,自从入了这无名道观之后,自己就从未挨过一天饿,虽然吃的都是粗茶淡饭。
也从未有过衣不遮体的时候,虽然穿的永远是那件打满补丁的破旧道袍。
而且老道士还教会了自己读书写字。这是自己来到道观之前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道隐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爹娘在自己三岁的时候就撒手人世,留下自己跟着哥哥嫂嫂生活。到了八岁那年,村里闹饥荒,自己就被哥哥嫂嫂以粮食不够养活一家子人为由,而赶出了家门,从此流浪乞讨为生。
为了一块丢在地上的脏骨头,自己要跟街边的恶狗赛跑。
为了讨要一口馊饭,要忍受身后砸来的小碎石块,还有被击中之后传来的顽童欢呼声。直到有一天,流浪至这太平小镇,昏倒在郊外的一所无名道观门口。
睁眼醒来,跃入眼帘的是一名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道士,微笑着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那一刻,道隐心里第一次感到了暖暖的。
“是的,世伯就是我的亲人,真正的亲人。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世伯入土为安。”道隐想到这里,咬了咬牙,把红红眼眶里的两滴泪珠再次瞪了回去。
天一蒙蒙亮,道隐就背着老道士的尸体去找棺材铺的石掌柜,要赊付上好的棺木。
石掌柜斜眯着绿豆眼睛,淡淡地扫了两眼道隐和他背后的老道士,望着道隐一脸期盼和讨好的表情,满脸的肥肉不屑地抖了两下,接着便毫不客气地挥动着肮脏的鸡毛掸子,不耐烦地把道隐赶出了店门口。
道隐没有泄气,又陆续找了几户常来道观烧香问卜的人家,叩响了大门。
结果门一打开,对方见了道隐和他背后的死尸,就像见到瘟神一般,立刻毫不犹豫地像王八一样,迅速缩回脖子,躲到门后。
“咣当”一声,把门重重一关,任凭道隐如何敲门就是不开。
两个时辰过后,镇上的街坊们都寻遍了,没有一家愿意伸出援手的。到最后,道隐只想讨口水喝,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道隐有些难过,道观虽然是在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地方,离着镇子也有好几里路,平时香火也冷清的很,但是以世伯多年来对镇子上的街坊们赠医施药,打醮驱邪做道场,也算积了不少善缘,怎么这人一走,什么都没了呢?
虽然难过,但是安葬世伯的事情却不能耽搁。
道隐想起来镇上东郊有座落星山,世伯经常半夜有些神秘地跑去那里。自己有几次也想偷偷跟去看看,结果每次都被发现,然后被毫不留情地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