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深处,他坐在树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严格的说,也不是闭目养神,而是无法动弹,他一动也不能动,目不能视,口不能说,耳不能听,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混沌的,白茫茫的一片、极致的腐朽。
渐渐的,这个世界竟开始清晰,渐渐他能听到丛林尽头焦急的呼喊。
“月华!月华!”女子的呼唤从丛林的尽头缓缓走近。
猛然一惊,月华是谁?朦朦胧胧中觉得这个名字似乎从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到底从哪里听过。
焦急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这声音如此的熟悉,触痛了他心底最深的执念。他想动却动不了,只能在心底急的团团转。
声音终于来到了脚下:“月华,你真是越来越皮了。这么叫你都不答应,再也不理你了!”
随着叶片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脚步声竟真的开始离开。
这次他真的急了,心脏的跳动都跟不上节奏,他把全身心的力量全都放置到眼睛上,只还差那么一点,还差一点,他就能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这个世界,就能留住离开的背影。
忽的一阵风过,衣角被撩起,眼睛忽的睁开了,他仿佛看到了万物复苏的画面,看到了那个红衫的女子站在树梢调皮的笑着,宛如出尘的精灵。
“月华……”
林天宝突然睁开眼睛,任泪水打湿衣衫,任思绪肆虐,但他知道,就算有泪也不能让她看到,他心疼她。
回到房中,林天宝站在窗前,望着晦暗的天空,干净的眸子被夜色拢上一层浓重,重重叠叠的说不清是幻影还是现实的景象交叠,扰的心绪难宁。往事一幕幕,刻骨钻心的疼,腐骨蚀魂的痛。
不知什么时候,夏夜的湿气已经沾湿了发丝,带着重重的露色,翻涌的思绪竟渐渐沉稳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林天宝转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缓缓走出了门。
看着黄小妖紧闭的房门,定定的立了好久,她一定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也终于能够理解,她为什么能够从天而降,降落在他的世界。
世界上,有些偶然,其实都是必然。必然的就像他们曾经那样深深的相爱过,爱到都以为变成了恨,可到头来才发现,最割舍不下的竟还是那一线的情缘。还好,她竟然还肯来见他!所有的恩怨,终究是要了结的。
他不能再停留了,必须留下她,不顾一切的留下她。想到此,他冲着浓重的夜色走去。
夏夜的星空依然飘渺而迷人,夏夜的风依然惬意而舒心,尘封的旧事一幕幕重现。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那扇来过很多次,却终没有勇气敲开的门。
似乎感受到什么,房门不敲自开。
黄语晗定定的望着林天宝,良久,冰凉的吐出两个字:“请进!”
“不必了。”林天宝收起了干净的笑容,严肃、认真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倔强,“我只是来告诉你,我会把小妖留下来的,我绝不允许你继续伤害她!”
说完欲离开,却不料黄语晗却浅浅的笑起来:“一个输的一塌糊涂的人,竟然认为自己也能赢?我伤了她又如何,到头来她恨的人依旧是你。”
黄语晗很少说出这般尖酸刻薄的话,但对林天宝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林天宝现在似乎还知道了些什么,那就更不用客气。
林天宝垂下眸子,曾经他的确是输了,惨不忍睹、遍体鳞伤,带着最沉重的怨念来到了这个世界。输掉了天下,输掉了爱情,输掉了生命,甚至输掉了一个男人的尊严,还差一点输掉了曾经所经历的种种,但那又如何:“你确定输掉的就一定是我吗?”
黄语晗浅笑,对林天宝的回答不置可否。他的确不确定笑到最后的会是谁,因为很多事最终不过证明了因果的轮回。因为他欠了债,所以此生注定要来还。他甚至有些嫉妒,不管是轮回也好,因果也罢,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见到跟前世长相一模一样的只有黄语晨和林天宝。
或许这是命运也说不定。
但还是忍不住要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黄语晗问。
他能认出林天宝不过是长相,而林天宝认出他,则就太不正常了。因为他跟前世的夜央,长相并不相同。
话刚说出口,没想到林天宝竟然笑了:“夜央?除了你谁还会有那样一双算计到地狱深处的眼睛?那种烙刻在灵魂深处的疼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
“夜央?好久都没有听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黄语晗收起了笑意,本来就妖异的脸,背着光竟透出少许的邪魅,冷冽又明丽,仿佛长在高山上的罂粟,明明干净到纤尘不染,但毒意又昭然若揭。没有人能够把这两种不相干的特性融合的这般完美。
黄语晗继续说道:“看来,你终于清醒过来了嘛!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话,不是会轻松一些吗?”
“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将小妖送往地狱吗?”林天宝冷哼了两声,背过身,留给黄语晗一个修长的背影,“那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