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长叹一声,目有晶莹闪动,满是沟壑皱纹的脸藏着是几十年风雨兴衰,略有污浊却仍不是精光的眼眸,看透的是一辈子的生死别离。他吸了一口大烟,吧唧了嘴,有些沉重道:
“灾祸连年,连老天都不给咱百姓留条活路咯,军队要征粮,县里头的老爷官儿要纳收,连山贼都盯着咱们平谷村,实在难啊!今年要不是麦子都丰收了,实在是没活路,活不下去了啊……”
裴木殷听着感触,她柔下了声音,安抚道:“屏水关有守关军把手,破不了,老人家尽管安心吧,收复陷落的三郡也用不了多久,以后就不打仗了,咱们百姓就有安稳日子过了,天无绝人之路,您瞧,老天爷这不是送来丰收年了么?”
烟雾扑脸,这是味道极呛的旱烟,老百姓抽不起水烟。裴木殷闻不惯这个味道,但不好扭身躲开,怕伤了老人家的脸面,就在进退之间,嵇宋又开腔了:
“相公,还有这只腿没有捶”
裴木殷忙不迭的应道,咳了两声,将肺部的烟味咳出,有些狼狈的逃开老人家的身边,退了几步垂着人认命的给嵇宋捶腿。
“天不叫咱活,咱也得活,老头子我豁得了一身皮骨,可就是村里的小伙子们哝,得了疫病没处治,好不容易熬过了阎王捞命,可现在就瘫在床上了,不能从军不能下地的,看了就让我这个老头子伤心。”
“对了老人家,我家娘子懂一些医术,我们也赶了好久的路了,想借村里房舍住几天,歇息两日再上路,也叫她给乡里乡亲看个病,我们从屏水关外头来,也带了些治疫病的药回来,若能用得上,实在也是救人积德的一桩好事,您觉得呢?”
“真是如此!哈哈,那太好了,快,快,进村吧,啥也别说了,就住我家吧,家里没啥闲人,下头只有个十几岁不到小娃子,他爹当兵去了,他娘叫疫病弄死了,早盼着家里热闹,就住咱家吧”
老人家白须一抖一抖,咧着嘴十分高兴,他收起旱烟杆子,往后背腰间一插,上前一步,热情的拉上裴木殷的臂膀,不停的催促他,让他先扶这小娘子跟他进村。
“二狗蛋——把这马车从大路赶到后场子去”老人家伸长了脖子,往田地里哱罗了一嗓子,只见一个黝黑憨实的少年探出脑袋,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晓得家里来客人了,也憋足了劲儿回了一句“诶,听见咯”
他老远朝着裴木殷挥了挥手,而后埋头麦浪之中,更卖力的挥了几下连枷,便丢下工具,抱起脚边的一垛麦杆子,兴冲冲的往马道上跑。
裴木殷也是第一感受如此淳朴的农家生活,不由热上心窝,想起曾对胖子说的话,说是准备去他家当个干儿子,平日里种田打麦,砍柴做饭,相夫教子,实在是十分惬意的乡间生活。如今亲自体会了一把,更加她坚定了以后带着相公去种田的决心。
饱览着乡间风光,简易淳朴,家门大开的乡邻石房,蓬草屋棱的房顶,篱笆黄土的自家菜园,还有小黄狗在石板小道蹿来窜去,绕着难得一见的客人殷勤的摇晃着尾巴。
裴木殷嘴角噙着笑意,扭头四顾,不期撞进嵇宋的眸中,恰是一波柔水几乎让人溺毙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