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深。
窗台盆栽植物的叶片上,原本停留着的飞蛾嗡地一下振翅飞向不远处依旧亮着的街灯之下。
原本回响着激荡琴音的房间重新归于宁静,柔光的光线从尚未完全拉上的窗帘缝隙间透了出去。
二人之间的谈话继续进行——
只不过,不知是不是一场即兴的演奏消耗了和音的精力,她整个人懒洋洋地在床上舒展四肢,呵欠连连。这期间表现得“正人君子”的天宫清籁被她挤到一角也毫无二话,还一边顺手给某人盖上被子,防止她不知何时就睡去然后着凉。
灯光下,少年眉眼低垂,目光逡巡着身边少女的脸庞。她的头发又长了不少,据说是秉承着一个懒散死宅的天性而懒得去打理。这会儿半侧着身子,鬓边有好几缕发丝将她的面容遮掩。
“姐姐……”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温柔的嗓音颇有安抚情绪的效果。“你在维也纳的那十年,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呢……”
“……”身边人仿佛呼吸一顿,然后有些睡眼惺忪地翻转了个身,“唔,你问这个,干嘛呢……”
“嗯,因为你之前都不怎么说嘛,所以有点好奇啊!”
“哦……也没什么特别啦,”背对着他,和音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练琴、吃饭、陪聊……就这些呗。”
“没有别的了……?”周而复始循环着的,就是那么单调的几样么?天宫清籁不知道他身边昏昏欲睡的人心里住着一个至今为止成年不知多久的灵魂,还以为她那十年缺失了不知多少童年乐趣。从小成熟得早的好少年心中涌现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沉甸甸的感觉……
大概还是有把他那句追问听进耳里,和音断断续续地回道:“……还有,还有就是后来遇到了老师,然后、就经常、经常跟着他混呗……”
也就是说,那十年大概除了外祖母之外,和音最亲近的人,没准儿就是那个今日一见、看起来还挺有魅力的危险家伙?!天宫清籁那独自在一边发酵的心情一时间又多了一丝酸涩之意。
“……那人、柳原先生从前就会那样对姐姐说话了么?”想起白天在计程车上对方那毫不客气的批评,而和音却默默聆听接受的模样,他莫名地就知道,那个人对她来说,一定是特别的。
“啊,那个……老师那家伙人格分裂可严重了。”睡意朦胧就开始口无遮拦的某人说道,“好的时候是真的能迷死人,但是凶起来也一样会气死人。我、当年可没少被他臭骂……真是,那家伙,以为熟起来就可以管东管西的么?”她虽然这样抱怨着,却没有听出多少怨气在里面。“不过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跟他交往的这么多年,我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即便知道此“交往”非彼“交往”,天宫清籁依然颇为抑郁。“……有那么好么……那个看起来像个花花公子似的家伙。”听说还是单身,心思敏感的少年不由得为他家和音同学悄悄担忧了一把。
“……呵呵,清籁,你要是做错了事,爸爸妈妈会怎么对你呢?”
“……”乍闻这不太相关的一问,天宫清籁有些不解地怔愣。接着就听到那睡意渐深的少女声音低弱的呢喃——
“清籁,你看,我长到这么大,很少有人这样批评过我的。”
坐在床头的少年一下子怔住,只觉得自己似乎在这一刻接触到了她遮掩得无比严实的一件心事。许久之后,他静静地俯身环抱住仿佛已经睡去的和音,在她耳边轻道:“……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是以家人的身份,还是其他……
起身离开的少年,不知道在他轻阖上房门之后,那个本该睡去的人,又悄然地睁开了眼睛。和音扭头望了望那扇闭合的门,侧过身,嘴角一弯,露出个平平淡淡的笑。
在每一个家庭组成里 ,我们是怎样衡量父母对孩子的爱呢?而千千万万的家庭中,养育一个孩子,从小到大未曾责骂过的几率又有多大呢?至少九重和音这辈子,自接管了这具身躯以来,自成为了天宫家的养女以来,就基本未曾从父母还有外祖母那里收到过一句不好听的责骂。
倒不是她抖m上身非得让人家臭骂一下就开心,只是对于也曾经历和亲身父母一起的正常家庭生活的人来说,有些东西、亲疏之分,她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这么说也不是怨艾什么,这辈子、自己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对她够好的了!如果这样还会想些有的没的,心里不平衡的话……那都不是用闲得蛋疼可以形容了,简直是没良心!
所以她也就是心里清楚,明白归明白罢了(愣是装傻装失忆,她也做不到啊)。
再所以,当出现柳原夏佐这么个几乎把和音当半个女儿来教育的人物时,她会为对方那偶尔的气急败坏感到久违的熟悉亲切感——某人当年就是个皮孩子的时候,可没少把她爹妈气得跳脚,恨不得塞回去重新投胎。
也就自然而然地从心理上对柳原老师亲近起来了……
于是纠结得天宫清籁之后低落了好几天的、事情的真相,其实是说出来就会让人想翻白眼的、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