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依然是戚色,道:“希柳少时痴迷琴艺,因叔父就是琴技大家,所以一年到头总有几月是在叔父家习琴,恰巧避过了……”她神情一黯,顿了顿,方继续道,“后来惊闻家门生变,叔父立即遣散家仆,带我隐名避祸……又一边寻找母亲和希颜的下落……孰料这一寻,就寻了十多年,直到希颜名动京城,姊妹方得重聚。”
众人又一阵唏嘘。
何栖云无语垂眼。师师,你不去编杂戏真可惜了。
一直静听不语的计夫人忽然开口道:“这等穷凶奸恶之徒实是可恨,雇凶杀人,祸人家破,国法不容,不知云家之仇是否已雪,元凶可是伏法枭首了?”
方夫人一拍榻几,义愤道:“这等恶徒自是当斩!”
卓夫人目光微闪,看向计夫人,道:“果真是住在大理寺衙门后院的,这张口道的就是律法。”
师师心道:这计夫人确是内隐锋锐,一语切中关键——着眼的是元凶的身份。她微敛戚色,臻首轻点道:“有劳计夫人关切,蔡京老贼恶有恶报,饿死流徒途中,云家血仇得报,先父先母当能瞑目九泉。”蔡京这老贼祸害人多了,多栽一桩也不冤他。
众人恍然大悟。
方夫人重拍榻几,“原来是蔡京这奸佞害人!”又解气地笑道,“这老贼死得好!家抄得好!合当这样!——让他亦尝尝甚么是家破人亡!”
座中有人便想起当年正是卫国师力主抄家蔡太师府,原来还有这背后的仇怨在;还有听说太师府的蔡五待制当年心仪官家最宠爱的茂德公主,宣德楼上拜求尚主,最后却是清圣御医卫轲隐瞒女子之身当了驸马——这蔡氏一门,也算是尽栽于卫国师之手。
这般回想之后,很多以前传言中的隐晦之处,便犹如被一根明线串起,忽然都明朗起来——难怪当年卫国师要隐去女儿身入朝,难道要做那驸马,这都有了缘由;否则如何能扳倒掌朝二十八年的蔡佞?
秦夫人拊掌感叹:“……亏得茂德公主未被蔡贼之子尚去,不然公主的终身可就生生毁了。”
这话引开了头,韩夫人跟着道:“还记得建炎元年,这京里的流言传来传去,坊间的话本都演了好几个,亦不知哪是真哪是假……”说着向前倾了倾身子,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问:“大娘子,这茂德公主当真……还在?”
师师在众人眼目下抬杯慢慢抿了一口,在韩夫人直欲掐她脖子的眼神里,这才道:“当年,整个东京都瞩目希颜和金国国师的黄河一战,希颜并无十足信心,然顾虑不能动摇守城的军民士气,她便瞒了整个帝京,亦瞒了公主和我……”
她遥叹一声,记起当年之事,娇媚容颜似浮起惘然之态,“待从昏迷中醒来,才知已在去京百里的南下马车中,这才晓得希颜在赴战之前,已提前安排好一切,唯愿我等平淡安然一生……”她仰笑收口,拿起酒杯抿尽,身后丫鬟执提再满上。
“……茂德公主真的还在。”韩夫人直着眼。
师师却瞪眼她:“韩夫人说甚?公主甚么的早没了,哪还有公主?”
韩夫人吃惊指着她,“你,你先前不是说……”
“说甚么了?”她玉指捏着酒杯,媚眸流转,吃笑道:“这世上只有云氏三娘。”
韩夫人瞪目,愈发口吃,“云,云氏?三……娘?”
师师抬手喝尽杯中酒,粉腮飞霞,桃眸斜睇,似是已有了几分醉意,嘻嘻道:“当然,云三娘子,咱家希颜的宝贝亲妹子。”
她说的这话比真珠还真,听进大家耳里却自动解成“卫国师认茂德公主为妹”。
误解不是她的错呀。
师师吃吃笑着拈起杯,伸前碰了下何栖云面前酒杯,半挑眉梢飞去个眼波:佩服罢?
佩服,佩服,五体投地。何栖云好笑地抬杯沾唇,心想:这可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好妹妹,陪姊姊喝一杯。”师师吃吃笑个不休,又去沾虞洽的杯子。虞洽赶紧拿起和她吃了一杯。
这厢已吃酒说笑起来,那厢韩夫人还在直眼犯嘀咕,侧身支近榻几对面的蔡夫人,叽咕道:“……公主就这么住在国师府,宫里亦没个说法,这不合法度罢……以后怎么嫁人……”
左边矮榻的蓝夫人和计夫人只作未闻;右上矮榻的方夫人口唇嚅动,秦夫人辨出“没安好心”,心头顿喷,紧着抬起茶盏遮下;南榻上的卓夫人和林夫人对视,同时默契一笑,举杯相饮——这世上已无茂德公主,可笑还有人在那枉费心机。
这公主有甚好的?还不如当个国师的妹妹,至少婚姻嫁娶更遂心些。虞洽唇边泛笑,心想:这般周全尽心地护人安然一生,莫怪当初公主甘愿为她作掩护。
林夫人举了酒杯,笑道:“有道是否极泰来,大娘子姊妹坎坷之运早已尽去,今后福气定是越来越多,哈哈,咱们都喝一杯,沾沾云氏三姊妹的福气。。”
大家都笑着举起杯盏,或是酒或是茶,都尽了亮开。林夫人目光示意,几名丫鬟女使立即筛酒上茶换碟地忙起来。
待酒再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