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禁不住寻思:难道那位与惊雷堂南北对峙的南方江湖魁首,竟也如雷太师般,是这南方宋廷的背后势力?
他想到这背上顿时惊出一片冷汗。“这可是女子干政……”他手一紧,不由揪落两根短髭。
孙俊明却哈哈一笑,腰背挺直,双目精光大盛,“业儿,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利益才是实的!咱不管什么女的男的,谁对咱孙家有利,咱就跟着谁走!”
“爹爹说的是!”
孙俊明捋了捋胡须,唇边掠过一道狡猾笑意,“咱们只要盯着泰昌商会,就绝对错不了!”
孙继业一点即透,“孩儿听说,泰昌的三掌柜艾思齐与泰昌的契约已满,泰昌和他不再续约,莫不成就是为了朝廷的制举?”
他微微眯眼,抚髭笑道:“爹爹决意将咱们恒兴的二掌柜提前解约,也是着意在此吧?”
“业儿猜得不错。顾三郎虽是一员干才,但留在恒兴不如入朝,对我孙家的发展更有利!”
孙俊明眯目而笑,“这三郎虽说是我孙家的奴婢,但仍属于良户,按律令最多十年便得放他出府,眼下还差三年就满,与其到时候允他自由,倒不如提前给了他这份恩惠。一来让他眷顾着我孙家的恩德,二来他没有家世,若入朝为官也需找个倚靠,我宁海孙家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此举于他于我,都是有利无弊啊!”
老人家笑得意味深长。
“爹爹远见,孩儿不及!”
孙继业拱拱手,对父亲的谋算心悦诚服。
少了一个二掌柜,却多了一个官场上的盟友,何乐而不为?
***
像孙家父子这般的对话在东南路的海商豪户家里相继在上演,对话的情景或许有差异,但面临机会采取的手段都大同小异。
诸姓海商均选出商行里精干忠恳的外姓人,解除雇佣契约,斩断他们和海商海贸的联系,以便应考制举,若得高中入朝,他日自可与原东家守望相助。
海商的这些谋算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给事中胡安国就在给皇帝的奏本中严厉抨击海商的“做弊”之举,说:“商人为利驱使,多行不法之事,朝廷应绝其通往科举之路!”
刑部侍郎范宗尹、天章阁待制朱震、户部员外郎范冲、起居舍人汪藻等均出列奏言反对商人应举。
宋之意诘问范冲:“听说户部录了几名一赐乐业人到度支和虞部后,会计帐目清明,效率也高了很多,可有不法行为?”
“宋大人休得以偏概全!那些一赐乐业人不过是夷人小吏,怎可与那些豪商家出来的精狡掌柜相比?”
“范大人是儒学名士,品性高洁,常言‘民不知礼,吾当教化之’,您说这些商人精狡,何不好好教之,这般野蛮拒之于堂外,似非圣人之道啊!”
“宋大人你这是本末倒置。为官者当先有德,岂可为官后再修德?”
……
朝堂上一片吵嚷。
赵构皱了皱眉头,这道诏命下去后反对之声一直不断,先是台谏,其后又有杨时、罗从彦的奏书,朝中胡安国、范冲等人更是隔三岔五上言,皇帝也不由有些犹疑动摇。
然,丁起的态度坚决,以有赵鼎、宋之意、叶梦得等朝官的支持,赵构仅微微动摇了一下,又沉稳坚定下去。
***
和儒生、商人们相比,方技之士和匠户的应诏就不那么积极。
他们比不得读书人,有着读书为上品的优越心态;也比不得商人,因逐利而生出冒险胆色;他们以祖辈相传的技艺为生,或许掌握着一门家传绝技,却被世俗压在底层,习惯了官府的劳役压榨——到朝中跟那些读书人一起做官,这岂是他们这等卑微之人能想的?
在这种自甘卑微的心态下,虽说朝廷的诏令广为宣传,既有报纸登载,又有官府张贴,还有州府的官伎街市歌舞吟唱,将朝廷的诏令几乎宣扬得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真正相信、并敢赴京去报考的匠人却寥寥无几,十三路统共下来也不过几百来人,远远逊于士子和商人的热情。
但匠人们仅是这股制考大潮中的一朵浪花而已,他们的犹疑影响不了奔涌向前的大势。
建炎二年正月,赶赴礼部报考的应诏人员已达八千余人。
正月一过,到得三月十日截止报名时,报考的总人数已达二万七千五百余人,几乎赶得上武举的兴盛了。
上万的士子商人和方技隐士云集在京城,甚至有广州、泉州定居的蕃人也落户籍为大宋国民前来应考,临安盛况一时空前。
***
“天下人才尽入我朝呀!”
礼部侍郎周紫芝对此极为自得。
但这般盛况,却引发了儒林更深的忧虑和更强的反对声浪。
给事中胡安国再度上表,道:“朝廷取士,士农工商杂糅,将恐道德治下,君子之政远矣!”
范冲、朱震联袂频繁入宫进谏,以致赵构一听得内侍通传“范、朱二人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