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同林微分开回了屋里,这才觉得连脚下都如踩着棉絮般没有着落,而头痛欲裂的感觉又狠狠刺激着她,大脑竟似要炸开来一般,半晌方脚步虚浮的蹭到了挨门的桌边。碧鸢看着黛玉脸色苍白神色更是不对,忙上前扶了她拉到炕上坐了,取了个薄毯替她盖在膝上。而黛玉脑子里此时没有别个,只来回闪过那荷花一串串的泪珠,刚刚那理智的思绪如一根绷到极限的弦儿,在她无力的靠到炕头上时便彻底断裂了,此时只双目空洞的看着眼前。
虽说同荷花相处不过几个月,然而念着荷花对林微的好,黛玉一直对她颇为关照,又加上她一人惯了,突然有个姐妹出现在身边,便是平日里坐着对她说句闲话也觉得贴心。更何况荷花本就是极安静的性子,又口不能言,黛玉打理着后宅对她也算是极上心了,如今突然出了这种事,她只觉得不能相信又不敢再去细想,她自己都不知道,那薄毯下的身体竟是微微的打着寒战。
碧鸢看黛玉实在不好,悄悄摸她额头竟是一头的冷汗,不觉吓一大跳,忙打发人去请大夫来。几个丫头原还叹她镇静,竟没想着她竟是这般硬熬了一个多时辰,那时看她安抚荷花还好好的,没曾想都留在了这会子。
黛玉听到碧鸢吩咐人去请大夫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身子疲乏再不想动弹,便道:“不必麻烦,这会子就是觉得身上发懒,你给我压床被子我歇会儿,可能折腾这一天下来有点撑不住。”两鬓隐隐作痛心跳都悸动不堪,黛玉已是连等大夫请脉都觉得无力了,待得碧鸢给她覆了被子,便打发了她外间里伺候,自个儿面朝里躺下了。
这几年黛玉遇到的事情大大小小无数,几个丫头也是亲看着她日日坚强起来,再不似小时候那般了,就连这次老爷去了,虽说整个人瘦下去好几圈,从苏州回来又大病了一场,不过如今养了回来见她也是能放下了也终是安了心。所以碧鸢等人虽不敢大意,一会子就往屋里来看看,然而她不叫请大夫也就真个儿没去,倒是头一回打心底里觉得,她们姑娘已是坚定了心性长大了,无须人那般操心了,便单看她之前在老爷跟前侍疾,晚上又在荷花屋里宽慰她就已是个当家的大姑娘样子了。
且说林微心里有事,也没太注意到黛玉晚上不过是扎挣着伴着荷花,这会子只想弄明白那偷偷给荷花下药的到底是不是薛宝钗,一路快马加鞭便到了王府。徒晏看到他时虽觉得奇怪,不过见他脸色不大好也便没多问,只吩咐人熬了汤来给他喝。
林微进了屋还有些喘息,双眉紧紧锁着没头没脑的问道:“先生,你那些个护卫有多厉害?要是监视一个人能被发现不?”
徒晏一怔,点头道:“一般人应该不能发现,出了什么事?”
“先生安排个妥帖的,往荣国府里最后头那簇院子里去,跟踪薛家那女儿几日,看她有什么不妥没有。”林微道。
这等手段徒晏见识得极多,不过从林微口中说出来到底叫他有些不能适应,这人脾性中有着不同于他以往相交之人的豁达,之前不论是针对贾府里的苛难,还是整顿祖宅抑或收拾杨明,那些手段都算是阳谋居多,这也是同样的事情由那皇上做出来时徒晏只下意识的想要躲开,而由林微做出来时他竟一次次的纵了他去。
徒晏不及多想,只觉得林微说出这种话来,必是那薛家做了极为出格的事情激怒了他,当下便点点头击了两下掌。林微眼见飞尘瞬间从外头风一般闪了进来,徒晏便吩咐他安排个人去监视着那薛宝钗,待得飞尘退了出去方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微这才轻舒了眉头,自顾走到徒晏常歇的小榻上,道:“我先歇会儿再同先生说。”徒晏眼睁睁看着他翻身上去合了眼,不过看起来也并未睡着,眼睫毛只顾抖啊抖的,便去取了个薄毯给他盖了,从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徒晏在灯下细细看着林微,自然已注意到了他那极是疲乏的神情,一如一个突然被扔到了荒无人烟甚至毫无生机之地的孩子,那娇嫩的面皮都似一戳便能碎成渣滓散于天地之间一般。这还是徒晏头一回这么细致的注视林微,当初林海去时他震惊太大又加上琐碎之事极多,无可奈何之际又不得不硬撑着理事,虽说看着憔悴倒没这般脆弱,是一直这么绷着终是聚到了一处?这却到底是出了何事?
林微一直自诩身体里装着个比徒晏还大的魂魄,从来不曾露出过一丝的软弱,慢慢的徒晏也真不拿他当个少年对待了,然而这么看着他,心里却又有了一些不同以往的情愫,然而那到底是些什么,徒晏却是有些捋不明白了。没人发现他目光中不同以往的柔和,而这眼神更加衬得他温润如玉、风采超然。
徒晏正自发怔,林微却突然缓缓地开了口,道:“今儿个荣国府里几个姑娘同北静王府的小郡主到我们府上找姐姐玩儿,晌午的时候荷花的药被动了手脚出了事,我查问了下面的人分析了一番,怀疑极有可能是那薛宝钗干的。只是这种事便是去问了也无人会承认的,想来那薛宝钗因着他哥哥薛蟠必定是对我恨上了,也算是有那行事的动机,我想来想去没旁的主意,便只能来找先生了,希望她能露出破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