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歌声一停,有个男子意犹未尽地问。
寺人们闻言,全都退避不进了。仲任一呆,这分明是宁族的声音。
“牧歌。”回答的必定是那娇艳不可方物的昔罗,这绝少人前说话的女子竟然能口齿清晰地使用周语,“我的族人们,唱得很美。”
宁族沉默了一会儿:“你想家了。”
“是的。”昔罗也不回避。
宁族再度沉默良久:“……我不该带你回来。”
“那么,我就会在戎人的帐中。”昔罗很快说。
“你是天上下降的神女,我这凡人与你作配已算对你的玷污,那些蠢物,哼,我绝对不会眼看着他们折辱你的。我……”宁族有些激动,
幸而适时控制住了脱缰的情绪,“……我也委屈了你。”
昔罗似乎在笑:“不,我只是个俘虏。”
宁族道:“你不是。我从没那样看你。”
“如果您这么认为,请在我生下孩子后,让我和孩子回到我的家乡吧。”昔罗淡淡地顺着他的话,提出要求。
宁族没接腔。
昔罗很平静:“我的心,不属于这里。”
“啊……你的心,亦不属于我。”宁族略含醋意的语气,猛地刺伤了逐渐进入屋中的仲任。现在她与宁族、昔罗,三个人之间仅仅隔着一
架屏风。
昔罗叹了一口气:“错了。我们一生只会真正地爱一个人,多余的,是贪念。”
宁族反复吟哦:“……我明白你的意思。若是你真诚的愿望,我无论如何都会满足。”
仲任倍感酸楚之余,不觉松了一大口气。
“我求你,别教你的孩子离开我,他也流着我的血。”岂料宁族又道,“毕竟我今生今世,不可能忘记与你曾有这段日子……孩子给我好
吗?我会特别善待他的。”
仲任捂住嘴。
昔罗坚拒:“积羽海畔的孩子,注定不该长在周地。”
“……那这件事再议。”宁族显然不同意昔罗的理由,“你养好身子吧。四个月,正是辛苦的时候。”
这下仲任再忍不住了。
“多幸福啊,这尚未落生的孩子。”她推开屏风,看到宁族据琴而坐,他对面则是周人打扮的昔罗。
这美人浑身上下除了右腕圈着一只金镯外,未戴半点珠玉,惟有鸦黑的长发被松松地挽了一个髻后,耀眼地披散在白色的宽袖常服上,映
衬着她那玉骨冰肌,映衬着她那花容月貌,映衬着她那琥珀般的奇特眼眸,已足够艳光四射,灿若神人。
是了,这美人本身就是稀世之宝。
昔罗站起来,从容行礼。
宁族慌忙跟着起身。
“多幸福啊,这尚未落生的孩子。”仲任第二回目睹昔罗,胸中竟有一丝震撼,一时不知接着说哪里好,于是重复了一次,“……比我的
光儿幸福多了!”
她甩下这句话,匆匆忙忙逃了。
这一逃就是三个月。
仲任把自己闭居在云宫中迅速地瘦削下去,水米懒进,人事懒理,连初生的“上光”也怠慢照顾了。
“我只是去看望她,说说话,没有怎样。”宁族日日夜夜来云宫劝她。
“你去探她,连随侍都不带,好亲密呢!”仲任不听。
宁族解释:“她好静,又有了孩子。”
“对啊,孩子都快出生了,这叫没有怎样,那你还要怎样?”仲任把话绕了个圈子兜回来,尽情倾吐不满。
宁族隔帘而立,顿足长叹:“我费尽心力才娶了你,你又为我生下嫡子,你是个好妻子。我不顾你的心情带了她归国,是我错在先,但你
就永远都不原谅我吗?”
“何必对我说什么原谅?”仲任听他言语很有自责的意味,心中安慰之余,索性完全任性起来,“我在这里求死,与你没多少关系。我没
了,有好的人代我做夫人;上光没了,有好的孩子代他当嫡子。”
……
说的时候,她没想到她的后半句话,居然成了恶譏。
当天晚上,嫡子上光发起高烧。
延请了无数医师进宫,没人说得上这病是什么来由,眼看着小小的孩子就那么虚弱下去,竟至奄奄一息了。
于是仲任才慌了手脚。
“是我疏忽了,我的孩子。”她搂着人事不省的上光没完没了地哭泣,“你醒过来,好起来吧……”
但是上光未如她愿。
此时,嫁入齐国作君夫人的宁族胞姐辛姬正好归宁,见到这样情景,不禁冷笑:“这病真是蹊跷,究竟是无意而得,还是有意而得?”
在一旁的仲任和司徒弦都被唬得一愣。
辛夫人起身徘徊:“晋国向来受命于天子,担负御戎治戎的职责,没想到最后竟让来历不清不楚的戎女入住宫室,侍奉君侧,我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