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头抢问。
上光顿住。
司徒弦喘口气:“君侯的胸中韬略,实在教人咋舌!君侯把一场战争从头算到了尾,那么老臣请问,公子为何病倒?!”
上光不能答:“这个我也……不明……”
“是不明,还是不可明?!”司徒弦拔高嗓音。
“你在说什么!”上光压抑怒火。
仲任这会儿却从上光关于二戎的大篇解释里缓过神了:“光儿,你……你都是计划好了的?”
“孩儿没料到服人会生病。”上光膝行至仲任座前,叩头再三,“孩儿只想让服人立功!”
仲任掩面,但觉天旋地转:“……天哪……”
“母亲!”上光抓起她的手,“母亲,是孩儿错了!可孩儿求您容孩儿讲完!服人他……”
仲任脑子里像燃了一团火,死命甩脱上光之余,一时鬼使神差,竟反掌“啪”地从上光右颊扇过!
没等她反应,她听到自己吼道:“你打算杀了你的弟弟吗?!”
接着,一缕血迹自上光唇角溢出……
打得好重……
但上光恍若无察,只扬起脸望着母亲,专注地、不愿置信地、含冤带痛地望着母亲。
“孩儿宁可杀了自己……”不清楚过了多久,上光一字一句地申明,“也不会杀了服人。因为,他是孩儿代替父亲……倾注心血,努力抚
育的孩子。”
言毕,生平第一次在自家殿堂内受伤的晋侯站起来,略微蹒跚地朝门口走。
谁也没注意到,公子极正悄悄地依着殿门,瞧着屋内发生的所有变故。
上光蹲下。
父子对视。
最后,极儿用白嫩的指尖小心地揩去上光下颌的污痕。
“父亲,走。”末了,小公子说。
“走。”上光抱起儿子。
“主人!”一出云宫,小易眼圈红红地迎上,“主人……”
上光轻声:“没事。”
小易眼圈更红了:“但是,黑祠挖到……”
黑祠地下三尺。
薄棺一具。
枯白的骸骨躺在棺中。准确地说,是被钉在棺中。
上光下到坑里。
曾有人这样痛苦地死去吗?
骸骨的四肢关节处都被巨大的木钉牢牢钉死在棺底,周身无一物殉葬,惟有右手腕骨上,固执地套着一只式样奇特的金环。
上光颤抖着捧起金环。很快,金环内侧镌刻的蚊脚般纤细字迹印证了他凄凉绝望的猜想。
在周地没人会识得这字,实际上在戎地也没多少人识得。可他二十岁那年,已经有人告诉了他字迹的含义。
“昔罗。”那时的孟哲罗说,“刻的正是她的名字。”
……
原来您一直在离我如此近的地方,母亲……
母亲……
母亲……
他看着骷髅。
骷髅空洞的眼窝也看着他。
刹那的错觉,他好像发现了那昔日生着流盼美目的地方闪过了一点莹亮的水光。
您难过么,母亲?
“我这一辈子最悔恨的事是遇到了昔罗,她是孕育你的母亲;你本来是遭到我抛弃的儿子……”先父宁族的遗言,言犹在耳。
父亲后悔了,您呢,母亲?
合族遭灭,被献礼给仇人,再被献礼给仇人的仇人,十五岁就已尝尽风霜的美貌豆蔻女儿,最终也不过是惨死在异国他乡,在亲生儿子脚
下化作尘埃……
“你挣扎在矛盾中,想得到什么呢?除了悲哀,你能得到什么?”舅父孟哲罗的警语,亦恰是时候地一字一字敲进意识中。
是的,得到的……只有悲哀。
他心中一刺,一股温热冲出喉咙。
“主人!主人!”小易唤他的声音慢慢变得模糊。他伏在棺旁,倦怠到懒得去听。
十二年的寻找,好累啊……
母亲,让我在您身边,稍稍歇息一会儿吧……
我找到了我的过去,我来自积羽海畔。
我过着我的现在,我承受宿命的熬煎。
可我,失去了我的未来,和你们互称为“家人”的未来。
继续哭着前进,还是微笑转身……
这答案,我已了然……
乌云如睡虎。
一连二十几日,层层阴霾就这样懒洋洋地盘踞在翼城乃至晋国的绝大部分领域上空,久久不去。偶尔,那墨黑的云涡深处会有一抹金辉闪
过,隔了半晌,才能听到极沉极闷的雷声。
接下去似乎顺理成章会是滂沱的降水。
但并非如此。
风与雨,不再像前时那么绵稠不断,只是小心地、谨慎地、一天天地潜伏在冥暗里,不动声色地酝酿着,酝酿着……等待着时机……
“天象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