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漫长的悲伤将要结束,两个多舛的恋人将要幸福,难道不是个喜讯?难道不该鼓舞?当兄长沉浸在哀苦的相思中时,每个人都同情和
感动;为了什么,在兄长梦想成真时,大家的反应又那样不一呢?
他叹息着,环顾四周的雕梁画栋。
啊,他险些忘却,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宫廷,这里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带回来的喜讯,正如早春的惊雷,唤醒了先前隐埋藏在这里的各种势力。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蜿蜒匍匐的欲望,为了融合或对抗新进
驻的力量,都开始蠢蠢欲动。
回归的路,表面飘扬花瓣,地面布满荆棘。
有了母夫人的一声令下,晋国的使者开始为了国君的正式大婚,秘密奔波于晋吕之间。
由“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项礼仪组成的整个婚礼仪式的前四项,在晋吕订下鸳盟之后,已经陆续行过,眼下的一个
月内,主要是向吕侯告知晋国选定的迎娶吉日,并致送大雁、布帛、宝玉、毛皮等常规礼物。
这一方面,上光与临风母子也到了吕国。吕侯夫妇一齐上阵,修整宫室,采买物品,接待客人,挑选嫁妆,热热闹闹地操办女儿的婚事。
结果,当事的两人,成了最闲的两人。
上光立于吕国宫城的露台,俯瞰着人们穿梭忙碌,忽而粲然一笑。
“本是我二人成婚,倒忙坏了他们,我们反在这里悠然自在。”他转眸凝视临风,“……我们在一起真好……”
临风正陶醉于天边的晚霞:“哦……”
上光静了一静:“这是我们第二次成婚呢。……若我们一世一婚,这么一来,好像过了两世一般……”
“是吗?”临风轻轻说。
“呐。”上光背靠栏杆,扳过她的肩膀,双眼灼灼,极其认真地道,“风儿,嫁给我。”
临风回过神,噗哧一乐:“你傻啦?孩子都生了,不嫁你嫁谁?”
“不,不。”上光费力地解释,“我是说……不管有几世,你都得嫁给我。”
临风盯住他:“……我……不答应。”
上光张了张嘴,默然无语。“我不清楚幽冥的事,但当我差点死去的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和你好好活一辈子,我不能离开你。”临风环抱住他,贴在
他胸前,“从来只见人订下盟约,要世世相守;可有谁能告诉我,他们终是做到了?”
上光揽紧她,呼吸她发间的清香。
临风扬起面庞,在他耳畔呢喃:“上光,你曾讲过,死后的世界太空灵,没人告诉我们是何模样,还是在尘世多守在一处好。我不想许下
实现不了的诺言。”
“我害怕分离。我受够了。”上光想想,让她摸着自己发冷的指尖,“每天都是绝望,无穷无尽的绝望:闭上眼,梦不到你;睁开眼,看
不到你,当初的梦想,全成了一场空。……我恨三年之约,因为它是在我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你的情形下,当众强加给我的羞辱;我也不得不
感谢它,要不是它给了我这么长的等待,我不一定能成为今天的我。我抱耻含冤地活着,再三拿它提醒自己,我生存的目的不为别的,是为了
继承父亲的遗志,壮大晋国,也是为了在约定到来之期,无情地报复那些拆散我们的人。只能这么着,不然我早垮了……”
他触到痛处,别过脸去。
临风摧心裂肝得一阵疼:“上光……别这样……”
上光冷静了片刻:“那些日子里,我明明知道他们用三年作为定期,多半是笃定你回不来了,因此拖延着我,便于另寻他法把你的下落这
件事敷衍过去;可我也在盼望,万一你果真还能回来呢?我出外巡游,是去访觅你的踪迹;我虚位中宫,是在祈求你的来临。一点希望给了我
多大的力量,我比谁都心知肚明。……向我许个诺就那么难吗,风儿?这辈子,我们不会分开了,下辈子呢?永远呢?有没有来世,我不介意
;我介意的,是你肯不肯……”
“我肯!”临风打断他,“我答应。”
上光强调:“永远。”
“如你所愿。”临风许誓。
上光满腔欢欣:“你就伴随在我左右,为我照亮道路,守护我。”
临风爽快地道:“守护你。”
二人交颈相拥,缠绵半时,一不留神,发觉吕侯同明姬夫人就在露台内站着,明姬夫人还一个劲地擦眼角。
“咳咳,我们刚到。”吕侯不自然地捋着胡须,强作从容却画蛇添足地解释,“风儿的兄长朱儿代我服劳王事,征伐徐偃余孽东国?戎已
快三年,今晨特地赶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了。你们……忙完了去见见他吧……”
他扯起明姬夫人,大声埋怨道:“说了派侍从来传就行了,你偏要我陪你亲自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