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好啊。不过……”
他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右胸,出乎众人意料地刺了进去!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洒在穆天子座下,像是揉碎了一地仲春的桃花……
“啊呀!”“我的天!”“快来人!”一堂诸侯叫的叫,跑的跑,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景昭搂起快倒下的上光,望着自己教血染红的掌纹,哭道:“你有病未愈,这又何苦!”
“指天发誓,歃血为盟。”上光气息微弱,话却坚决,“临风生死一日不明,孰冤孰罪一日难定;三年后,纵然倾国之力,也要取恶人头
颅!而我,将永生不入镐京!”
言毕,摆脱景昭,踩着自己的血迹,踩着青阳堂斜照的霞光,融入迷蒙暮色……
心怀清正,以为天下皆明;身赋猛毅,以为天下皆勇;不谙世道,明暗并行;不谋人心,善恶共存。
从前种种少年的理想与意气,在现实面前是一场浮梦;要做强大到能真正守护住自己誓言的人,必须从脚下开始……
穆天子二十年新正,晋世子上光出镐京。
他在汗青留下的记载,也快要到尽头……
骊山。
雨又下起来了。很大的雨。
它狂暴而愤怒地从天空的阴霾中呼啸倾泻而下,毫不留情地洗刷世间的一切,无论洁净还是污秽。
宗周附近的华山在这场说不清预兆着什么的雨中被冲塌一角,奔涌的泥石流沿黄色的山脊滑下,挡住了进出镐京的必经之路。
晋世子满载着悲伤的队伍出奔受阻,只好驻扎在这座王都附近的古老山麓。然而,队伍的主人拒绝进入天子特别吩咐提供的行宫住宿,坚
持一边指挥士兵们挖土开路,一边在雨地里露营。
诸侯前来慰问的使者络绎不绝。除了仇敌,无论是朋友还是无关痛痒的人,在这一刻好象都乐意成为周晋和解的桥梁,为达成目的,趋之
若骛。
“不要倔强啦,晋世子,先顺从天子的决定,再作计较啊!”“也许是场误会,难道晋、鲁两国不能再好好商量下?同姓之国嘛!”“天
子不曾对你忤逆的行为发怒,反而加倍恩赏,实在万幸!万幸!”“司寇吕侯都没表态呢,晋世子切勿操之过急!”……
大多数诸侯意见如上。但也有不同的声音。
“据太子的暗示,天子早存意图,此事另有渊源。你若有心,约我见面详谈。”这是宋世子苏显的送书。
“不会放过那些恶人的!……让我来探探司寇的意向。”这是卫伯景昭的传讯。
“伤处要紧否?特奉上医师及创药,请安心调养。”这是陈公澜戎、烈月夫妇的问候。
可惜,当一个人深深地,深深地将自己锁闭起来的时候,任何话语都是无效的。
所以,它们全被晋世子上光隔离在距他很遥远的地方。他要安静,绝对的安静,最好能一直安静的安静。
“对不起,世子无法起身接见。多谢贵国君侯好意。”紧随他左右的大夫元与公孙良宵只得轮番对来使们答辞,接他们兴冲冲而来,送他
们心怏怏而返。
就这么,雨下到第四天,车马稀了,渐渐的,真正安静下来。
可是,这天傍晚,还是有一辆小小的马车,歪歪斜斜地在泥泞中扭着,吃力地来到晋世子帐前。
良宵、大夫元打量了一阵,分辨不清来者为哪家诸侯臣宰,只好先礼貌地趋步迎接。
“呃……”大夫元迟疑地开口,打算吐出那一串几天来讲得烂熟的客套话。
帘子一揭。
“烦请通报,司寇吕侯探望晋世子。”
临风长得真像她的父亲。
这是再次看到司寇吕侯后,第一个跳入上光脑内的念头。从前的几度拜访,并没令他深刻地意识到父女俩的相似,如今,他但觉自己里面
还有一个自己,在朝他喊:“是了,这是她的父亲,生育抚养了你最爱的人的父亲!”
同时,眼前站立的吕侯,像是在他混乱芜杂的心头燃起了一簇火。多日的浑迷怅惘,他曾发现自己居然想不出所有亲近的人的样貌,尤其
是临风。现在看来,这完全是多余的担忧。一旦目触到她父亲的容颜,瞬间,只须电光火石的瞬间,他重忆起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以及
她的每一个不经意的表情……
原来,她并未远去,不过是暂时躲在了他心的深处……
他不顾伤势,硬撑着要下地行翁婿之礼。
司寇吕侯没有流露任何表情:“不必。……你我,是陌路人。”
上光惊愕地抬起头。
“你知道吗?”吕侯缓缓坐下,“有的事情,是一开始就注定结局;有的事情,则是还没开始就注定结局。这次你为我女儿奔波一场,最
终落得个空,就是第二种情况。”
上光示意良宵、大夫元及小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