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鲁国雩祭。
战争,使周人为国而战,以族属为荣,能够唤醒他们的自尊;祭祀,使周人为己而祭,以神灵为佑,则能唤醒周人的自信。如此外剿内拯
,不愁徐乱不灭,天下不稳。
是故,祭祀的殊荣与重担,一同压给了鲁国。
几番占卜之后,确定祭祀的吉位为邻近曲阜的邹城,吉日则为九月下旬既望。
站在行宫内最高的楼台上,凭栏当风,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丹姜注视着脚下的一切,神思翩飞。
每处宫城都会修筑一座高台。有人说,那是为了体现尊者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有人说那是为了离天神更近,还有人说……其实他们都错了
。高台的作用,在于隔离。它向台上的人展现他正在操纵的格局,指引他可以怎么去操纵;而向台下的人展现的,仅仅是深远莫测与遥不可及
现在她操纵的,是什么呢?
公公鲁国君沸沉疴不起,丈夫鲁世子擢去了征徐前阵,满朝臣属自然而然以这位未来君夫人马首是瞻,权柄顺利地倾斜到她的手中。被寄
予厚望的她,将亲自主持雩祭。
是的,她终于有了力量和机遇摆布出一个她要的结局……
她扬一扬眉,发现苇巫,不,应该是仓衡鹿沿着阶梯艰难地攀登。
“有事吗,衡鹿?”她头也不回地说,“没事的话,一起看看这流云中有无下雨的征象。”
仓衡鹿望着她:“……公主,求您放了小臣的义父……您把他关起来了……”
丹姜不动声色:“他惹了不小的祸。他在陈国太庙撒疯,使我颜面尽失,难道不该惩罚么?”
“公主既知小臣义父癫痴,为何不原谅他?”仓衡鹿迟疑片刻道,“他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丹姜转过身,仔细瞧着仓衡鹿,半晌认真地一字一句说:“够了,衡鹿。你以为你懂得你在做什么?……衡鹿,你不记得你于九琼台对我
立下的誓言?‘如果那是你的愿望’,你当时说得那么坚定,才过去了多久?你就要背叛?”
仓衡鹿转移开视线:“誓言,小臣一日未忘。不过……”
“不过,一旦涉及可爱的吕侯公主,任何誓言都是无效的。对不对?”丹姜打断他,“吕侯公主,她是怎么迷住你们的?晋世子、宋世子
、卫伯……他们心甘情愿地围绕她左右,不惜背负世间讥评,真够滑稽。啊,衡鹿,你愚蠢到这个地步了?你要用你那卑微的身份,同那三位
竞争?”
“不!”仓衡鹿一口否认,“不是!”
丹姜嘲弄地哼了一声:“承认吧,衡鹿。你爱上她了。”
仓衡鹿决绝道:“小臣没有!小臣一直、一直……”
“人心是瞬息万变的。”丹姜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向来以聪慧受我母亲的青眼,可实际上你单纯得像个孩子,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明
白。就拿你义父为例,我会傻到相信他癫痴?自从你离了晋国队伍,你的义父便发现我派去跟踪的使者。他可曾向你透露一些半许?他私下与
我的使者联络着,直到你决定背我而去……不管那人离你多近,和你多亲,你始终预测不了他的心底究竟摆你在何等的位置。”
仓衡鹿惊讶地睁大眼睛,俄顷他点一点头:“对呵,公主那么准确地等在小臣会经过的路上,小臣早该料到有此内情的。”
丹姜以高傲的口吻教训道:“料到又如何?你心里清楚,他是放不下那颗爱护你的心才希冀早日替你求得我的保护。而在你改变主意后,
他马上随你的愿望,大闹陈国太庙,企图将吕侯公主在我这儿的消息透露给陈公夫妇。真不幸,我能听懂他唱的那首歌。”
仓衡鹿的神情,慢慢由紧张化作坦然。
“公主愈像辛夫人了。”他不作辩解,不作反驳。
“算恭维么?”丹姜一笑,“……因为我学会谁也不相信,包括你。爱也罢,恨也罢,人心如风云,恩与仇,亲与敌,原本只有一个字的
差别。我此身已陷泥潭,承担不起太多率放的喜怒哀乐,能做的……除了怀疑,还是怀疑。近来我觉得,这也挺有趣。”
仓衡鹿沉默着,忧虑地凝视她。
丹姜眼风一扫:“你在怜悯我?”
“小臣不敢。”仓衡鹿隔了一会儿回答,随即询问,“公主,选好处置吕侯公主的方法了?”
“这是你最迫切需要了解的吧?”丹姜唇角绽放一朵美丽的花,“哦,那我得保密。”
她专注地观察着祭台的施工。应她的要求,由木头搭建的临时祭台坐落在正对行宫中心方场上,堆得很高,几乎与她所在的楼台齐平。
“精彩的祭祀,得让全天下都看见。”她快活地补充一句。
仓衡鹿若有所思。
寺人蹑足上前:“夫人,陈公与夫人相偕前来观礼,车驾已到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