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始皇帝蓦然睁开了双眼,可见到的却非他预料中的人,而是子车涯。
一身的血,一身的伤痕,甲胄多有破裂,披头散发,有利箭贯穿了他的前胸,锋锐的箭头上滴落着殷红,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左胸一直斜着蔓延到右腰处,可以看见内里的肠肚,随着他的呼吸,腰腹的蠕动,血水止不住的从其内流淌而出,浸染了整个下摆里裤。
他的脸始皇帝已经看不清了,但从他的甲胄上还是依稀能够辨认他,厚重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勤政殿内,他的手中握着断裂了的刀,刀柄以下,刀身只剩下一尺之长,刀刃上有着诸多的缺齿,俨然是因为挥砍过度,这把刀报废了。
子车涯的喉咙咕噜的冒着血,可依旧拖着伤重的身体,缓慢的抬起那沉重的脚步,他的腿每向前一步,腿弯处都打着摆子,始皇帝用尽了视力,才看清楚子车涯的膝盖处竟然弯折了。
“陛下!”子车涯忽然的跪倒下来。
“你为什么不走?”始皇帝神色动容,目露凄伤,忍不住颤声道。
子车涯艰难的抬起头,那张浴血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解脱般的笑容。
“陛下说的哪里话,子车氏历代效忠秦主,担任秦主亲卫一职,主在臣在,主死臣亡,这是子车氏的祖训,到了微臣这一代,自然要将之贯彻到底,但是请原谅子车涯的无能,微臣此刻已无力再战,无力在护主安危,唯有先行一步了,陛下……保重!”
嗤——
话音一落,一刀断魂,忠臣喋血,他手中断刀忽地就举了起来,横着使出最后一口气,抹断了自己的脖子,那一刻始皇帝拖着垂垂老矣的身躯,腾的就从御座上惊起,那手抬起的很快,本想着阻止,可还是快不过子车涯举刀的速度,且子车涯已经伤重难救,他阻止又有何用。
屋外的杀喊声渐渐消弭了,直到最后再也听不到丝毫声音,从外走来一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脸,只有那颗心是陌生的。
“微臣赵高,参见陛下。”赵高近了,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子车涯尸体,蹙了蹙眉,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带着芳香的锦帕,捂在鼻子上用力的嗅了嗅,这才向着站在案桌后怒视着他的始皇帝拱手道。
“叛臣贼子,何必假惺惺。”始皇帝冷哼一声,缓缓的坐下后说道。
赵高眯着眼,冷冷一笑:“陛下这可冤枉微臣了,什么是叛?什么是贼?悖逆主君,为人不忠,犯上作乱这才是叛,微臣得知刺客入宫行刺,特来护驾,有何错之?小贼者夜入民宅,偷鸡摸狗,盗人钱财,大贼者霍乱朝纲,结党营私,行诸侯窃国之事也,这才是贼,赵某人自认所作所为,还并未在此两条之中,何以陛下称呼微臣为叛臣贼子?”
“二十多年了,朕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如此伶牙俐齿。”始皇帝仿佛才认识赵高一般,眼中闪过一丝懊悔,略有些自嘲的语气道。
赵高很随意的来回踱步,边走边揶揄道:“陛下过奖了,伴君如伴虎,微臣若没有一丁点口舌之利,如何能被陛下视为心腹二十余年?又如何有机会坐上丞相的位置。”
“你真的只想做个丞相?”始皇帝道。
“若我说是,陛下会相信吗?”赵高反问道。
始皇帝摇摇头,轻蔑道:“不信,但你最多也只能做个丞相。”
这话让赵高很不舒坦,有种被小看的意味。
“何以见得?”
“自古从未有宦官为帝,天下士人武将多有节气,谁会为你效力?况且朕的江山,忠臣贤将不可枚举,朕那兄弟乔王,还有武安君白屠,大将军蒙执,三支边军,百万精锐,就算你手里握着禁军,又能怎样?最多你就是霍乱我大秦江山二十年罢了,以你如今的年岁,兴许还活不了二十年。”始皇帝眯着眼,沉声道。
听到始皇帝的话,赵高一脸阴沉,那宽袖中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头。
“陛下这话说的就天真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十年时间已经足够改变很多事了。”赵高目露凶厉,咬着牙,强辩道。
这时候殿外来人在赵高耳边禀告了一声,赵高闻言点点头,随即一笑,对始皇帝道:“胡亥殿下来了,想必陛下心中肯定有不少话想与胡亥殿下说吧,微臣就先告退了。”
赵高出了勤政殿,随后不久,一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男子长的很是英俊挺拔,只可惜脸色有些蜡黄,走路时步履有些蹒跚,头发全部披散在脑后,身上穿着的,仅仅是单薄的淡黄色里衣,尤其那脸上,还有着诸多红唇印记,一双眉毛画的极为妖娆,看起来极为的没精神,失了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
“你好啊,老家伙。”他看着始皇帝,脸上却挂着笑,很怪异,仿佛胜利者在看失败者一样,居高临下。
“逆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始皇帝见状,当即大怒,一脸失望透顶的神色。
胡亥听到御座上的始皇帝教训他,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背着手嗤笑道:“老家伙,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的样子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