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罗白宿一家分了出去,过年祭祖却是要到正屋祭的。到了年三十这天,一家人起了个大早,先烧火将昨晚熬夜做好的馒头蒸上锅,又收拾了几样果盘,一样一样装好。等到馒头蒸好了,才由罗白宿执了笔,点上小红点,拿盘子装好。一家人又重新收拾了一翻,方氏还特意翻出了一件青长衫,让罗白宿换上,这才一起去了堂屋。
堂屋里罗老头正领着罗白翰摆供桌,姚氏、罗白宁和颖儿立在一边搭把手帮忙。不一会儿,就支好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摆了一整只猪头,猪头上插了两支香。猪头下方放了三个半截萝卜,中间挖空,左右里面各放了一根红烛,正中间的插了几支香,烟雾缭绕。
罗白宿将果盘和馒头供上桌,领着家里三口人进来磕头。
祭祖这样重要的时刻,就是姚氏也难得消停一回,看着罗白宿在罗白翰前头磕头上香,虽然心里不满,到底没有开口闹。
方氏点了香,递了三支给罗天都。罗天都接过来,也跪下虔诚地祷祝了一番。其实她是典型的唯物主义者,压根不信神佛,只是到了这个地方,不免也要随波逐流。她自己是不怕前世冤孽今世来报一类这一套鬼神之说,但是为了身边这几个人,也要心存敬畏之心才好。
这一辈子,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没什么大病大灾,平平安安到老,便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祭完了祖,还要去给先人上坟,通常是由一家之主带着家里的男丁去上坟,可是罗白宿今年分出去了,家里又只有两个闺女,没有儿子,罗老头对这个大儿子还是很重视的,又很喜欢两个小孙女,不免有了想法,便让方氏拿了几件罗白宿小时候的衣裳给罗天都穿了,装做个小男孩儿,一块带着去祖坟。
他自己就因为孩子这事上头没有拿定主意,结果闹了几十年,家宅不睦,便不想罗白宿也走上他的老路。一路上不停地嘱咐罗白宿要好生对自家的两个闺女,又说方氏现在还年轻,将来说不得还能再生个一男半女的。
罗老头本来就口拙,说了大半天,也没有说到点子上,“吭哧”了半天,最后只得道:“就是将来没有儿子,小都这样聪明,就是留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也是一样的。”
罗天都睁大眼,看着罗老头,有此不可思议。在她眼里,罗老头那是典型的北方汉子,奉行“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政策,又十分保守,不曾想在子嗣上头,今日却这样大方了一回,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罗家祖坟靠近山头,坟上这会儿一片枯草,罗老头领着罗白宿将枯草都割得干干净净,在坟头上了一柱香,又在地上洒了一杯黄酒,跪在坟头,浑浊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列祖列宗,不孝儿孙来看你们了。”
罗老头抬起手指,抹干净了眼泪,一边烧纸钱,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着:
“老祖宗,这是你的两个孙儿,多亏祖宗庇佑,他们两个都考中了秀才,明年就要去考举人了。”
“我也不知道你在下面缺什么,只能多烧点钱给你,收到了缺啥买啥,别省着。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晚上托个梦给我。”
荒郊野外,还是座坟地,总让人觉得阴森恐怖,时不时一阵阴风吹过,“呜呜”直响。罗天都听到罗老头一本正经地跟古人念叨,直觉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往罗白宿身边靠了靠。
好在罗老头只念叨了一会,对着坟头又磕了三个响头,就起了身。然后轮到罗白宿和罗白翰罗天都便挨个儿也去嗑了头,又烧了一回纸钱。
罗天都依葫芦划瓢,也上了一柱香,心里默念着:老祖宗,我不是有意要占据你家孙女的躯壳,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孤魂野鬼计较,来年我一定多多地替你烧纸钱,让你在地下过得舒坦,只是千万不要在梦里来找我。
罗天都一直默念了三遍,方才睁眼,又磕了个响头,这才起身跟着罗白宿回家。
因为罗老头在几天前就一再强调,今年两家的团年饭仍有合在一起吃,因此,方氏一大早就过来帮着姚氏做团年饭。到家时,饭菜都做好了,只等着他们爷几个回来摆桌子吃饭。
罗白宁一身新衣,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袄子,头上还戴了支金钗。罗天都定眼看了看,觉得那件袄子看起来十分眼熟,可不就是颖儿初来罗家时身上穿的那件?看来是姚氏把衣服扣了下来,留给了自己的闺女穿,不用想头上那支金钗也肯定是颖儿的。
罗老头也瞧见了罗白宁的穿着打扮,皱起了眉,心里有不满,但到底是年三十,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和姚氏争执,只是压低了噪声,对着姚氏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干什么要宁宁穿别人的衣裳?还不快叫宁宁把衣服换了,还给人家。”
姚氏不以为然地道:“她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什么活都不干,咱家哪里有那粮食养闲人?这衣裳也就过年让宁宁穿个鲜,等开了年,就拿到当铺里去换几个钱,多少还能贴补下家里。”
罗老头和她说不通,便叫罗白宁去换衣裳,罗白宁被姚氏娇宠得厉害,哪里肯听罗老头的,只“哼”了下声,转个身又跑出去支使方氏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