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侍女们流水般将案上整理了,然后又鱼贯而入将酒菜布上,脑中突然闪过一首诗,不禁来了兴趣,漫声道:“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晴天雨雪,能饮一杯无?”
王主簿等人眼睛一亮:“妙,妙极!”
马维等人昂首向王主簿等人看了一眼,那表情充满了得意。齐齐向吕飞展袖一礼,双手拇指翘起:“主公之才,无双无对——此句大妙!道尽酒中之趣也!”
吕飞呵呵一笑。
中国古代不乏妙人,而在吕飞看来,能将中国古代酒文化活灵活现地浓缩在区区一首五绝上,的确称得上大才。
“绿蚁新焙酒”,说的是酒质。
缘于古代那贫乏的知识,落后的工艺,以及糟糕的过滤蒸馏技术,酿出的酒通常会有发酵不完全又无法除尽的微小颗粒,在酒中浮浮沉沉形同蚂蚁爬树一般,故而被古代的文人们雅称为“绿蚁”,正如“绿绮”在后来代称古琴,绿蚁也就成了相对于“清酒”的那种土酿的代称。范仲淹的“浊酒一杯家万里”,三国演义开篇临江仙中“一壶浊酒喜相逢”……这个浊酒,说的就是这种绿蚁的品质了。
而这里为什么要有个“新”呢?因为这种酒根本就放不得!因为发酵不完全,这酒中的渣滓,所谓的“绿蚁”在酿好后的日子里,会持续不断的发酵分解,使得酒越来越酸——直白的说,就是向醋转化。故而古代的士大夫们在酿出了酒之后,那都得赶紧的呼朋引伴,合作将新酿的酒给“消灭”了,要不那就白费了。“新酒客来方宴饮”、“新丰主人新酒熟”、“新酒初香菊半含”、“水东溪友新酒熟”……不胜枚举。
“红泥小火炉”,说的是酒的饮法。
或许有人联系下句诗,会说只不过是冬天天冷,喝酒当然要温酒了嘛,但是实际上呢,不仅冬天的酒要温,就算夏天,这酒同样要温的!
关羽的“温酒斩华雄”,那冬天倒还罢了;曹操的“青梅煮酒论英雄”,那时可不是冬天,而是夏天。为什么夏天还要煮酒(温酒)呢?因为要借助温度在短时间内将这种未经过滤、杂质较多、品质不纯的浊酒“唤醒”,使之醇化——正如葡萄酒要震荡使之品质提升,而冰镇使其口感更佳一样。
“热酒好喝”,在古代是常识,只不过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罢了。
看古代那酒器就知道了——古雅的酒爵,那种带耳朵、长嘴巴的三足酒器,可不是仅仅为了好看,而是方便煮酒(温酒),放入热水盆里,热水刚好漫过长长的三足到酒爵的中下部加热,然后到一定时间就可以直接捏着耳朵从水中提出来喝了,手指都一点水不用沾的。
“晚晴天欲雪”,说的是饮酒的环境,对于很多古代文青来说,此句最妙!
古代那些士大夫们饮酒,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具,才能身心舒畅——其时节,最好是春郊、花时、清秋、新绿、积雪、新月、晚秋;其地点,最好是花前、月下、竹林、高阁、画舫、幽馆、曲硐、菏亭;这人物嘛,则是高雅、豪侠、真率、知己、故交、玉人、可儿。
有诗为证——孟浩然“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更是直接形象了。开篇就说人物是故人,老朋友;地点是农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筵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说的还是田园乐趣,最后的“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连下次的重阳节庆菊花酒,这天时都预约好了。
还有所谓“曲水流觞”,击鼓传花等等,都不过是天、地、人相合的饮酒之趣的形式罢了。
想到这里,吕飞不禁心下暗自摇头,这酒国文化,发展到后世,留存的还剩下多少呢?不用说文青式的“泛酸”,说什么雅趣,那可是仅仅一些传统礼仪都没了,为利而饮才是正常,胡吃海塞也属常事,喝完再吐,吐完再喝……“能喝半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X培养”啥的,“喝坏了X风喝伤了胃”啥的,“XX干部不喝酒,一点XX都没有”啥的,为点利益喝个脸红唇青,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再来个当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啥的……放到汉风雄烈之时,简直是连蛮夷都不如的粗鄙!
说到这里就牵扯到最后一句了,“能饮一杯无?”
原诗里面,可能是主人随意性调侃老朋友,发出邀约而已——要下雪了,喝点儿?能喝多点不?而实际上,里面蕴藏的信息可是很丰富的。
古代的酒,那度数是很低的,所以才有李白的“酒千觞,诗万章”的夸张,才有许多人“千杯不倒”的神话——说起来,到底古代是真没有蒸馏技术,还是现实根本就不需要蒸馏技术,吕飞一直很怀疑的。
看看,在茶文化还没兴起的时代,士大夫们见面,总不能干巴巴谈话没个消遣物吧?不过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那也不能一直就用寡淡清水吧?所以顺应要求的,喝的就是“薄酒一杯”了——可以解渴,可以助兴,还可以使人不那么尴尬,就如后世人们碰到有人拜访,总是习惯于将电视打开,听个声儿,碰到啥有趣的,还能有个话题——你说这要是烈酒的话,事儿还没说完一杯就倒,那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