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车上开了暖气,暖暖的烘得让人四体放松,生出倦意,连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似乎也没有那么浓烈了。
季少杰就那么看着她,受了伤,神色间是一抹少见的孩子气。
这一刻,钟静言突然觉得,其实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他几乎无所不能,极有钱,家世好,人人都敬他怕他,可那也没有用。抛开那一切,他,也不过是要求她一个亲吻的普通男人。
她有点发怔,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哥哥对她好,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想也不用去想的,那感情,理所当然,就像糖是甜的盐是咸的一样,所以,当初听到马华所说的那番话,才会那么受伤,那么难以接受。
而他呢?这位大叔,从四年前在马路边把她捡回家,他对她的好,对她的霸道,对她的占有欲,就强烈得令她心慌,令她不由自主想要逃避。
他就像一团焰火,远远看去,光亮耀眼,可却又是那么热,那么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燃烧殆尽,令人看着就生出一种惧怕,惧怕那光亮消失之后的黑暗,惧怕那燃烧过后的颓败。
有人说,一个男人对女人表示最大的诚意,就是愿意与她结婚。他现在与她结婚了,可是,谁知道,这样一场更像儿戏的婚姻,带着几分真意,几分热度?
她终究只是个缺爱的孩子。
终究只是那个趴在孤儿院生锈的铁栏杆往外张望的孩子。
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愿意守着一份安定的、丰厚的感情,不用争抢,不用怀疑,不用恐慌。给她的爱,期限是一辈子。
她微微扭过头去看窗外,并没有吻他。
季少杰也不勉强,他心里实在有太多的喜悦,舍不得因为她的小别扭受到影响,他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小下巴,转而轻斥,“小东西,以后,再不准随便拿自己的身体对着刀子。就你这小身子骨……!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将自己那点小心思想透,我就谢天谢地了。”
steven、罗秘书、王医生都在,实际上钟静言呆在医院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看着郑晓宣手机上哥哥打过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她只得先回钟家。
嘱付了郑晓宣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结婚的事情,钟静言坐在季少杰安排的车上,昏昏沉沉地被司机送回去。
她提前下了车,将戒指、玉佩小心地收进随身小包里。
做完这一切,她远远看着钟家那栋从小住惯了的老房子,三层的白色小楼,暗褐色的窗框,半面墙掩映在爬山虎的枯藤里。看着看着,竟生出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只觉得全身软到了极处,也累到了极处,却又不想那么快回到那里歇息。
她拉紧围巾,围着大院的墙根,慢慢绕了一圈。
曾经坐过的秋千,跳过皮筋的铁桩子,哥哥将她扛在脖子上偷摘过的葡萄架,都还在,只是旧了,斑驳了,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
她坐在那个秋千架上,轻轻摇晃,粗粗的钢链簌簌作响。
有风,初冬的空气清冷,她坐了一会,终究还是慢慢走回去。
客厅里十分热闹,除了家里人,方青玉、方青玉的父母,都在。
见到她进去,方家人都站起来打招呼,方母笑说,“落落你再不回来,钟部长脖子都要望长几分了,盼你回来盼了这么些年,现在一分钟见不到都心里发慌。”
方父也笑说,“几年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我们特意过来看看你。 ”
哪里是来看她的?是来看女婿的吧。
若是四年前,见到有人这样来公然抢哥哥,钟静言管不了那么多,一定是要大发脾气,将这些人赶走的。可现在……她毕竟已不是十几岁任性得张牙舞爪的小女孩了。
她在客厅里慢慢除下围巾,拨弄好头发,专心的样子好像没听见方家人说的话,费了一点时间,才在脸上做出微笑,“方叔叔方阿姨好,谢谢你们来看我。”
家里的老阿姨知道钟静言爱吃什么,开饭的时候,满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
几个男人一直在讨论“松石湖”项目遭到调查的事。方父很热烈地参与意见,当然是站在未来岳父的立场。
钟静言问过季少杰,知道哥哥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情,至多是对震声的声誉有影响。所以她只是闷着头吃饭,他们讨论的内容一点没听进去。
方青玉给她舀了一大勺蛤蜊汤,“落落,你爱喝这个汤的,多喝点。”
——那样子,她是女主人,钟静言只是回来做客的小姑子。
而实际上,从今天下午,钟静言拿到那个小红本子开始,似乎也确实变成了这样的身份。
她有点恍惚,端起那盛在白瓷小碗里的汤,咕咚一口喝下去。
好烫。奇烫。烫得她雪雪呼气,喉头发紧,连眼泪都要烫出来了。
钟震文赶紧端起手边早就备好的凉白开,扶着她头,喂给她喝下。
冰凉一线入喉,才觉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