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毅十六岁的时光里,从未如此强烈地庆幸自己是一只妖。十六年中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无时无刻小心翼翼压制着的力量,在每一寸肌肤下每一根血管中欢快而又疯狂地呼喊奔跑。初试力量之前的踌躇惶恐,初试力量之时的惊慌失措,像漩涡里的小船,在澎湃力量的浪头下转眼之间消失不见。
几个呼吸之间,吴毅又跃出去几十米,他感觉到自己离那群人又远了一点。是的,现在吴毅发现自己不用扭头看,不用侧耳听,朦朦胧胧之中自己却能知晓周遭每个人的方位。最后一点点对逃跑的担忧像阳光下的肥皂泡,安静而又迅速地消失了。在黑夜的森林中,更快的速度,更清晰的位置判断,有着几乎决定性的优势。
随着种种负面情绪的褪去,伴随着喷薄力量而来的是巨大的幸福感。星空、叛逆、力量、英雄、女孩,此时此刻几乎满足了十六岁少年所有对于美好的向往。
啊,女孩,之前种种情绪的起伏,几乎让吴毅忘了自己怀中的女孩。吴毅脚下又快了几分,几个折线之后冲入了一片林间的开阔地——在短短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尽力必开这种地形。对于逃跑的人来说,茂密交叉的树林,起伏曲折的地形是最好的选择,在开阔的草地上不光视线一览无余,而且半人高的草丛在奔跑的双腿下一开一合,像是海船拖着的长长尾迹,再醒目不过了。
然而吴毅还是冲了进来,在这场追逐中他已经赢了。他已经不在乎早一点赢还是晚一点赢,胜利就像盛夏阳光下的果实,只等他去摘取。自从他开始带着女孩逃窜,就只能牢牢握住女孩的肩膀和大腿,再也没有看过她的脸,此时此刻他唯一想的就是低下头看看女孩。茂密的树木刚刚还是他逃跑路上最亲密的伙伴,现在却成了他低头的阻碍——低头会失去前方的视野,以他现在的速度毫无疑问会瞬间和大树们来个亲密接触。
吴毅渐渐收缓了脚步,长长吸了一口气,生怕自己粗重的呼吸会让女孩不适。他低下头去,女孩漆黑的眸子像深深的潭水,倒映着月亮和星空。看到吴毅低下头来,她浅浅一笑,也没有少女的害羞,就这样盯着吴毅,眼中的月亮和星空下又多了吴毅青涩的脸庞。
吴毅之前仅仅是想看上一眼,可女孩的表现却是他万万没有意料到的。女孩没有因惊恐埋着头,或者短暂的视线相交之后像一个正常少女般躲闪。嗯,至少在十六岁的吴毅认知中女孩和男孩对视后应该是这样的。吴毅觉得有点尴尬,似乎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打破现在的气氛。然而吴毅发现自己的脑子飞快的转动,想说一点帅气的甜蜜的最好是又帅气又甜蜜的,却什么也想不出来,好像一台没了油的打印机,吱吱呀呀反反复复,却只能吐出一张又一张白纸。最后吴毅感觉快尴尬到极点了,只能草草憋出一句话:
“没事,能跑掉。”
说完,吴毅飞快地抬起头,躲开了女孩的目光,脸颊不由得热了起来,只希望女孩看不到或者只觉得这是剧烈跑后的正常反应。
几个呼吸之后,迎面而来的空气卷走了脸颊的热量,吴毅的思绪又重新稳定下来,看着眼前飞快掠过的草丛,特意用低沉的声音对怀里的女孩补充了一句:
“我很强。”
是啊,我很强,我很强!吴毅不禁回想起自己这十六年的时光,从记事起,父母就让自己绝对不要释放出妖力:
“一定要记住不要让人知道你是妖,像个人一样活着。没有什么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有必须和永远。”
十六年来,吴毅无时无刻不在遵循父母的叮嘱。普通的幼儿园生活,普通的小学生活,普通的高中生活,本来还会有普通的大学,普通的工作直到普通的死亡。现在这一切一切都戛然而止。新生活的画卷已经揭开了一角,吴毅不禁浮想联翩。
再也不要偷偷活着,用自己的力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一个聚光灯下的明星,随便说点什么都能成为话题的焦点;做一个阴影里的英雄,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孩子的偶像;做一个提着琴盒的杀手,优雅地离去,背后留下一片尖叫……别人不喜欢?别人不愿意?法律不允许?那就做一个我负天下人的枭雄罢,去征服,去创造,去做一只妖!
思绪回转,吴毅已经穿过了开阔地,眼前又是交错的丛林。身后的追兵甚至还没有从草丛那头的树林进入草丛。吴毅的感知范围里,前方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人迹。坐着的、站着的、躺着的,种种姿态都显示着一幅幅生活场景,是城镇!这场追逐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吴毅相信,隐蔽在山林中的工厂,奇特的制服,手上的武器,都昭示着这群人有着不能揭破的秘密,绝对不可能和自己在闹市中来一场醒目的追逐。
追兵越来越远,城镇越来越近,翻过这个小土包就是一条公路。虽然没有看见,但吴毅确信这是一条公路,吴毅还不禁为自己的小机智小小地骄傲了一把。自己的感知领域里,只能感知人的位置动作,可有的人明明坐着确在高速移动,这明显是在汽车里,有车跑就必然有路!
山包顶就在眼前,吴毅奋力一跃,伴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