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忽然意识到,他正在沉往地府。
过了一会儿,阿穆觉得自己身边多了同伴。他左右观瞧,一些模模糊糊飘忽不定的鬼影子时不时从身边飘过,他们全都没有表情,就算有表情的也是怨怒或者极度恐惧,看来人死了之后,都是知道自己前往何处并对其即将到的地方充满了畏惧。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阿穆忽然感觉胸口一痛,整个人就沉到了底儿。他刚要站起来,就有一个人踩在了他的后背上,从他的身上走了过去。阿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刚要回头忽然想起了许大师的叮嘱。阿穆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并没有急着向前走,而是站在原地,观察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他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双臂往前下垂,犹如一具具行尸走肉,艰难而缓慢地往前挪动。
阿穆抬腿往前走,只觉得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阿穆这才知道并非是他们走得太慢,而是根本走不快。阿穆走了几步就觉得气喘吁吁,但是他不敢喘大口气,担心自己的气息引来身边这些投胎的人的注意。
阿穆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这是一片极其广袤而且极其晦暗的世界,天地全都是同一种黑色,黑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和上下左右。阿穆走着走着,都会怀疑自己是在头朝下脚朝上倒着走。这里没有动物没有植物,甚至没有风,一切都是那么静悄悄。
阿穆低头,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双脚,根本也看不见地面,双脚沉重得没了感觉。在这个死寂的世界,除了模糊的视线之外,阿穆恍然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走了一会儿,无法计数的人从身边经过,忽然阿穆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张爷爷。阿穆迈着大步子走了过去,和张爷爷平齐向前。阿穆试着跟他说话,张江福面无表情,似乎非常疲惫地扭头瞅了他一眼,接着继续向前走。
“张爷爷,鬼蜮魔盘在哪?”阿穆问了好几遍,张爷爷都一样的反应。阿穆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凑到张爷爷耳朵边问:“许裴玉让我问你,鬼蜮魔盘在哪?”
听到许裴玉这个名字,张爷爷死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的表情,他极其缓慢地回过头来,一双灰色的眼珠子竟然飞快地左右转了转,才轻声说道:“江禄,你怎么下来了?”
“爷爷,你认出我了?”
“谁是你爷爷,我也是你大哥。小声点,”张江福上下打量了一下阿穆,“原来是血蝉衣,真没想到许裴玉真的做成了。江禄,你要提防那个许裴玉,他不是好人。当年我是上了他的当,你可要小心啊。”刚说完,张江福又变成了原先的样子。
阿穆还想要追问,发现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河流,并且有若有若无的吆喝声:
“过——河——喽!”
6
阿穆还想问关于鬼蜮魔盘的事儿,奈何已经到了冥河。冥河对面就是奈何桥,生人是不能过奈何桥的。可是又不能无功而返,反正也是不能回头,干脆硬着头皮走吧,走一步看一步。
阿穆紧跟在张爷爷身后,决定跟他坐一起。谁料,当他走到冥河边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并不像坐公共汽车一样,整条一望无际的冥河只有一条独木舟。独木舟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蓑衣戴着斗笠的家伙,那个人将整张脸都隐藏在斗笠之下,看不清他的样子。斗笠下面发出抑扬顿挫的喊声,在整个冥府世界,只有他的声音。
“过——河——喽!”
他一声喊,本来死气沉沉的死人大军瞬间沸腾,他们加快了速度朝着冥河岸边推搡着而去。走在最前面的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掉进了黑不见底的冥河,扑腾了两下就沉下去了。随着死人们纷纷跳进冥河中,独木舟上的摆渡人非但没有将船靠近河岸,反而一撑竹竿,朝着冥河中心游走了。
数不胜数的死人跳进河水中,死寂的冥河热闹非凡。阿穆不由自主被人推到冥河,他深知只要掉进去就绝无生还之理,于是急中生智,他踩着掉进冥河中人的脑袋随着河中挣扎的人越来越多,一点点像那条独木舟靠近。阿穆不敢回头看,因为他知道身后必定有很多人奋力挣扎。
阿穆距离独木舟越来越近,他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果真是一个聪明人,只不过你不应该来这里!”摆渡人说道。
他依然低着头,阿穆看不见他的相貌。阿穆知道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他现在不确定摆渡人是善是恶。他并没有提借火的事儿,而是直接问道:“你是摆渡人,为什么偏偏看着这些人沉入冥河而不渡?”
摆渡人摇了摇头,“是非善恶并非你我能够决断。生和死亦不是我能够掌控。一如你今天跳上我的船,我却不能把你踢下去一样,虽然我很想这么做。”
“那你接下来把我带到哪?”
“当然是去你该去的地儿!”
摆渡人说完,撑起了竹竿,独木舟缓缓离开了河岸边。冥河就像地面一样无垠,黑色的河水十分平静,毫无任何波纹。阿穆站在船头,也看不清水中自己的影子。摆渡人忽然点亮了船尾的一盏灯,灯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