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脱胎换骨,可见是要有大作为的。至于那个丫头,我瞧着近几年皇上颇有悔意,又江王爷朝中总还有些许门生,翻案一事也是早晚。即便不翻案,皇上一向对那丫头宠爱有加,当初盛怒之下还是让人赶往法场要救她下来,不过阴差阳错罢了。祖母倒不必太过担心。”
“话虽如此,”唐冯氏摇头,“龙心难测。”
她那一句“龙心难测”很低,低得唐蕊也恍惚里听得。
龙心难测,唐蕊低头看着茶水里自己的影子,依稀笑了一笑,却连自己都瞧不清楚,自己脸上那到底算是笑,还是长久以来早已习惯到褪不下来的面具。
龙心难测,龙心难测,难测的又岂止是龙心?
“今日三王府的晚宴,他要带了那丫头一同前往,我只是怕在陛下知晓一切之前,事情变得无法收拾。到时即便陛下有心维护,恐怕也不得不杀一儆百。”
唐冯氏终于将她此趟前来的目的道出。唐蕊听了一笑:“我当是什么大事,祖母不过是想要我到时看顾着点。祖母放心,即便他心里没我这个表姐,他总还是我的弟弟,我自然不会看着他闯祸。”
唐冯氏蹙眉,正要说什么,就听外头高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唐冯氏与唐蕊互换了视线,赶紧起身到外头去迎接。皇后李东儿笑容满面,一身轻缎双绣的常服,颜色端庄大气,将她衬得更是一派的母仪天下之姿。唐蕊与唐冯氏跪在地上,口中呼道:“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东儿第一个去扶唐冯氏:“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唐老夫人多时不见,一切可好?”
唐冯氏低头回道:“臣一切安好,托娘娘洪福。”
李东儿笑着点头:“老夫人无恙便好。此番许久不见你入宫,本宫也想念,蕊昭仪也惦记,你瞧瞧蕊昭仪,瘦得脸都尖了。”
唐冯氏仍旧弓腰低头:“是老臣的不是,让娘娘担心了。老臣有罪。”
说着又要跪下来,被李东儿与唐蕊双双拦住。李东儿赐了坐,让唐冯氏与唐蕊分坐于她身旁两侧,让人将她方才带回的东西马上来。
“今日陪同陛下前往御稻园查看今春稻谷的长势,很是喜人!本宫就让他们拾了些被风吹刮下的谷子来给妹妹看看,恰好老夫人也在,就一起看看。”
“陛下亲种的稻谷,老臣有福。”唐冯氏便接过托盘来细细看了,又递还给宫人。李东儿又让人拿给唐蕊看。唐蕊起身,不料那宫人突然往前一动,托盘恰好撞到起身的唐蕊身上,只听得一声脆响,前一刻还在红人手里的七彩琉璃盘子摔在地上,碎承了一地的渣屑。唐蕊愣在那里,李东儿则直了眼,所有人都僵着,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立在唐蕊对面的唐冯氏当下就弯腰将那稻谷斗拢到碎裂成渣的托盘中间口中叽里咕噜念着,只听懂两句,大约是什么“碎碎平安风雨顺,家家仓满福又添”。
唐蕊弯腰要蹲下来,唐冯氏却在这时突然站起来一只手撑住了她微微有些弯的腰背。
“不弯无用腰,不低无用头,不说无用话,不做无用人。”唐蕊微微一怔,唐冯氏已经扶着她在李东儿面前站定。
唐冯氏笑道:“落地而碎为平安吉利之兆,足见陛下真心感动天地,这才做出警示,告知娘娘,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大好,百姓都要谷满粮仓了!”
李东儿看着唐蕊的目光一闪而过,她抿着笑看着唐冯氏,口中说道:“老夫人见多识广,说得颇有道理。如此吉兆,本宫必定要好好告知皇上。”
唐蕊一颤,唐冯氏道:“确乃多年不遇的吉兆。老臣心想,恐怕是帝后同往,琴瑟和谐,感动了天地。才泽被天下百姓。老臣先替天下的老百姓磕头谢皇后娘娘的隆恩!”
说着当真跪下来磕头,唐蕊就那么站着,看着自己老迈的祖母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下跪,磕头。心里滋味百味杂陈,又有谁能够明白。唐冯氏是皇帝亲封的郜命夫人,李东儿不得不在受了她两个响头就请她起来。笑容满面道:“老夫人说得很好,快快起来吧,本宫知你心意了。”
一边说一边往外头看去,唐冯氏和唐冯氏都紧紧盯着她,不敢错开一眼,只怕有心对无心,防不胜防。好在李东儿没有多留,嘱咐了唐蕊与唐冯氏晚上准时赴宴以后,便施施然回了自己的宫殿中去了。唐蕊与唐冯氏皆松了一口气。
“蕊昭仪,看来虽陛下不再前来,你犹在陛下心中举足轻重。”
待又剩下二人,唐冯氏宽慰道。唐蕊苦笑:“陛下因何看中蕊儿,祖母岂有不知道的?不过是她人替身罢了!”
唐冯氏忙捂住她的口,皱眉微摇了摇头。唐蕊一笑,便不再提及此事。唐冯氏在宫中逗留了约摸两个时辰,见日西沉方才离去,离去前多方交代,要唐蕊以弱侍君,万不可再因唐武而与皇帝再生摩擦,唐蕊口中答应,实则心意已决。她入宫本因危难之时可保府中人性命,若是仅为个人荣宠性命,岂不违背初衷。夜幕降临,皇后李东儿前来询问,让她一同前往三王府,不必再备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