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往后,最里间的房里,袅袅茉莉香燃着。整间房里散满了茉莉的香气,却没平日所闻茉莉香那般浓郁。清新舒爽的气味,冲淡了茉莉太过浑厚的味道,两相交错里,是独属于夏的明净和甜香。
独属于夏霜浓的。
环顾简单到几近无装饰的房间,青纱帐也是半旧的颜色,段衡白将视线落到枕上清白的容颜。
安静的,并不安稳的睡容。
她的年纪在寻常人家,正是情窦初开,如花骨朵儿即将盛开般娇艳可人的时候,可在她身上,却能看到许多沉重的影子。
低低的嘤咛,段衡白伸出的手倏然往后一缩,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抬了手去拨弄她散落在颊上的青丝。脸上有一丝窘色,半侧了身拾步到窗台边。
桌案上有纸卷搁在瓷瓶里,笔墨纸砚一应都是许久不曾动过的样子。他并不奇怪,听闻这位新寡的少奶奶是不会舞文弄墨的。
随手翻看桌上剪得并不算好的花纸,描摹生硬的画,他翘了下唇角,倏然又落下来,在一叠叠布帛花样的底下,压了一张纸,藏在半阖的一只锦囊里,隐隐可见墨色字迹,看来藏的人很谨慎。
段衡白眯眼回头看了看昏睡的人,指尖一翻,将纸张抽了出来
漂亮的蝇头小楷,娟秀洒脱,只有五个字:断肠谁得知。
他捏着纸,半侧了身低头看着她,半晌,将纸张一点一点又塞了回去。
半开的门被人推开,秋茗拿了水盆进来。
站在窗边的段衡白手往身后一背,将檀香木扇的扇柄抵在背部,问:“赵大夫还在外面?”
秋茗把水盆放到架子上,先福了一福,才回道:“赵大夫正等着段公子,我们三少奶奶就交由秋茗照顾吧。”
扇子漫不经心的在背上轻敲了敲,段衡白绕到她身后,看她说完就转过去拧了手巾替夏霜浓擦脸,他噙着笑刻意靠在床边道:“看不出来,你这个丫头倒是忠心。不错,好极。”
“好好照顾你家三少奶奶,我就不久留了。”
他夹起眼皮子瞥了眼那似雨中蝴蝶轻微颤动的长长睫毛,勾着唇角,果然转身开门出去。
门被扣上的轻敲响声,应着那一声响,是床榻上倏然睁开的眼睛,秋茗拿在手里的手巾还晾在半空,忙收回来:“三少奶奶。”
“嘘!”
手指抵在唇上,夏霜浓朝门那边看了看,见没动静,才坐起来,抓了秋茗的手抿了下嘴:“多谢你了秋茗。”
“奴婢应当的,奶奶觉得身体如何?”
夏霜浓要下床来,她问时,便起了一阵头晕,忙扶住床框定了定神。
头很晕,重得像是才刚被人打了一闷棍。
“我没事。”
拿过秋茗递来的冷水手巾紧紧按在额头,才觉得那一股压顶的重量缓和下去。霜浓就着她的手站起来:“你刚说赵大夫他们还在外面,在做什么?”
“小少爷身体不适,赵大夫在替他扎针。”
“扶我去看看。”
她吩咐一声,其时秋茗还没动作过来,她自己急着往前冲,一头栽倒在前方毛巾架上,一盆水洒得身上尽湿。
“三少奶奶!”
“没事,拿件衣服来,赶紧!”
秋茗闻言立刻从箱子里抽出一件月色单绣藤萝衫子,霜浓也未细瞧,赶紧的换上就推了门出去。
人还没到花厅,只听一声惊悚的尖叫,霜浓吓了一跳。
在原地愣了一下,她推开秋茗,很快小跑过去。
只见赵长歧一手按住唐晋盛的胳膊,一手拿那寒光闪闪的银针就在他手臂上插下去。唐晋盛小小的身子就在那椅子上扭,闭着眼睛尖叫。再看他头顶,更是可怕,竟然插满了银针,像闪着光的刺猬。
“赵大夫……”
夏霜浓看得心惊胆颤,这扎针是颇多讳忌的,小孩子这样不安稳,若是一不小心偏了穴道可怎么好!正要过去劝说,她手臂被人从后一扯,人也禁不住往后跌过去。
段白衡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边,两手按在她肩上稳住她身子,他眉目紧蹙,低声道:“随我来。”
说完,手松开,却不是放开她,而是转握了她一只腕子,带着往前走。
虽然是隔着衣衫的,却还总觉他手心底烫人的温度在她手腕上似要烫出痕迹来,夏霜浓挣了一下,回过去正看被她落在身后的秋茗,她正和一人站在廊子那头的圆柱后说话,圆柱挡着那人,也看不到究竟是谁。
她心里奇怪起来,也忘了要段白衡放手的事。
回过神来,人已经不在西房院子里。高大的杏树,黄叶落得窸窸窣窣,枝干粗壮,看来是有年份的。当前一间瓦房,样子普通得很。可霜浓一眼看出来,这房子是花了很大心思的,不说那门窗花菱雕刻的样式非一般工匠的手艺,就是那顶上碧绿澄澄的青砖,也不是普通的砖瓦可媲比的。
那是和京城皇家府院休整一个窑里烧制出来的砖瓦,外表看起来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