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口青体壮的,也有衰老乏力的;而且有的毛驴刷得干净,鬃毛修剪得整齐,鞍鞯弄得漂亮。从这点也能看出谁是过日子的好手。丑旦现在对毛驴也很喜爱,马对他来说是过高的奢望,毛驴则更现实一点——虽然他仍然买不起一头毛驴。而且,“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骑毛驴也是诗人的象征。
他俩躲开一辆运送货物的胶轮大车,车上装着山一般的货物,压得路面似乎都要下陷。赶大车的车把式是山一般的汉子,他不断摇着大鞭,打出一个个震耳欲聋的响鞭。据说这一鞭子能抽裂牲口的耳根。一群玩童,大呼小叫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试图爬上大车。车把式头也不回,朝后一鞭子甩来,喝道:“滚下去,小鬼!”丑旦觉得“小鬼”这个词在这里最妥贴。
“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如果驾辕的是匹马,那么拉梢的必然是三匹骡子。如果驾辕的是头骡子,那么拉梢的则换成三匹马。你说这是为什么?”丽丽不解地说。
丑旦摇了摇头。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大车。他只注意到驾辕的马或骡子都非常高大,几乎高出拉梢的牲口一头,它们——他们鼻子里喷出两道粗壮的蒸气,愤怒地咀嚼着口中的嚼铁,从而显得他们更加高大。他想起他读过的一篇小说中用这样的话来形容一个人的忧愁——“像负重的辕马一样忧伤”。今天他的确看见辕马双眼中的忧伤了。其实不光是今天,当年在工厂时他看见的那些牲口,由于长期的负重和劳累,他们的眼睛中都饱含着深深的忧伤,他们静静地站在暮色之中,像一枚枚孤独的钉入黄昏的钉子。那么,师傅给自己讲的海海太爷的盐关骡子又是怎么样的呢?啊,丑旦突然意识到,一个人的生活永远是一脉相连的,无论他走到哪里,那怕上天入地,他也无法与过去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