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伴,与她们一起对着自己的母亲起哄的样子。
人们什么时候会原谅自己?
永远不会。人们会选择不想起许多事情,但是只要想起了,那些事情就像是钉子烂在了墙里,看起来平复了,但每当下雨的时候,伤口都会流出血色的锈水---汩汩的流出,永不停止。
韩云在十二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讨厌鬼。
那是章家两兄弟中间较小的那一个。那个叫做章路的家伙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想要学习射箭了,有一段时间天天跑来,与韩云争夺箭场的靶位。因为章路是男孩子,父亲又更有权势,箭场的看护总让章路先射箭。这人箭法奇差,每次射箭都不会屏息凝神,而是一股脑拉弓射箭图个痛快。韩云冷眼旁观,看着章路折腾的双臂无力,悻悻然离开的时候,她才会去射箭。
有一次,章路没有走,而是歪倒在一边睡着了。
韩云有些不快,但却最终自顾自的开始练习起来。
不久之后,韩云听见有人在为自己欢呼。
韩云愕然。
这种欢呼是一种再平常不过的少年崇拜之情:孩子们看见同伴爬上了高树会这般欢呼,孩子们看见同伴捉起了鱼虾会这般欢呼,孩子们看见同伴恶作剧也会这般欢呼。
完全不值一提。
但这是韩云第一次听见有人为自己欢呼。
“好厉害!”
那个看起来有些蠢的男孩子恭敬地坐在韩云身后,每一次她射箭,不管是正中靶心,还是射在靶缘,这个男孩都会啧啧称奇。等到箭筒将空,这个男孩子就会抱着头喊道‘先停一下,别射到我!’然后跑去帮她取回箭。愚蠢而忠诚。
韩云好久没有感到这般滑稽,忍不住笑道:“你怎么像条狗啊。”
韩云没有侮辱的意思,她很喜欢那些乖巧听话的小狗。
章路却生气了,气鼓鼓的把取回来的箭重新扎在了靶子上,走了。
韩云有些失落,但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章路每天都会来看她射箭。
章路和她聊天,给她带好吃的,听她说自己的故事。韩云有一次说起自己的母亲是出云人的时候,悄悄地观察着章路,章路却浑然不觉,只是搔了搔头,“哦,出云人老妈```天下的老妈,还不都一个样?晚回家就凶人,吃饭不端碗就用筷子打手,你妈估计也是吧```诶,你说这个干嘛呢?你什么时候教我射箭?”
这是韩云听见过的所有的兰人小孩口中,对自己母亲最善意的揣测。
韩云答应教他射箭,饥荒却爆发了。
之后很多年的时间里面,春申动荡不安,箭场被一把大火夷为平地,每个月都有人饿死街头,劫匪和流民挤满了春申。
韩云被自己的父亲带到了乡下的庄园里面躲避饥荒,而韩云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她家搬回春申的时候,也没有再想过能联系上他。
再一次相逢,是韩云跟着父亲走亲戚的时候。
韩云还记得章路,章路却只顾着和一群小子谈笑,见到她,也只是滞涩一笑,仿佛见了个陌生人,带着礼貌打了个招呼而已。
时光飞逝,韩云一直记得曾有一个少年,只有一个少年,对自己抱着温和的善意。
在奴隶船上相遇,韩云发现章路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愚笨可笑了,她想知道,章路是不是还和那个时候一样的忠诚,会为她欢呼,会为她取箭。
人人都说章路逃了,是个懦夫,韩云却固执的不信,她认为章路只是迷路了,她认为章路一定会来!就好像小时候,他抱着一把箭,笑呵呵地冲着她跑来。
号角声把韩云拉回了现实。
赫楞士兵再次出现了。
韩云估计错了,来的不是十多个人,而是接近三十个装备齐整的武装奴贩。奴贩中有六个人骑着高大的骡子,在山地上跑得飞快,剩下的人要么手持长鞭,要么举着长镰,几乎每一个赫楞人的肩头都斜缠着长长的绳索。
赫楞士兵们吹着口哨,发出着可怕的呼喊声,从韩云的面前走过。
当赫楞人被地上的包裹吸引,前来搜查的时候,最好的机会来了:赫楞人毫无防备,把后背露给了兰人们,只要有十多个人一起冲出,立刻就能占上风。韩云还判断,在深山之中一定藏着大批的奇怪武装:就和她看见的那样,由少数叶尼士兵和兰、芳人组成的乌合之众。所以,只要兰人突袭,那么这些赫楞人在承受了部分损失之后,是会选择退走的。
当机立断!
韩云喊叫了一声,冲出了草堆,一把将匕首插进了一个赫楞人的腰间,并且拔出了他的剑。
是个好的开始!
韩云回头,准备呼唤自己的同伴一起冲击。
空空的草堆,安静的森林。
韩云一个人,左手反握着匕首,右手握着一柄赫楞短剑。
所有的伙伴都逃亡了。
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韩云心里涌起了一个安详的念头。
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