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了一地,甚至有一只仍绑着腿的大公鸡正“咯咯咯”地挣扎着去啄食慌乱中撒在地上的米粒。
空荡荡的广场中央只剩下了那一辆宣传车和几十个手握棍棒的工业大学“冲锋号”的学生。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把我们这支队伍放在眼里,既没有惊慌,也没有逃避,只是随意地呼喊着,胡乱地把人收拢在一起,然后一齐嚎叫着,就象一群土匪一样端着棍子就向我们的队伍冲了过来。待他们就要冲到我们跟前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口令,一排长短搭配的钢钎“刷”地一下子就拄到了他们面前,金属的钢刺在阳光中银光闪闪,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只在一愣神之间,他们发现两翼也有队伍包抄上来,自己已经落入一个弧形的包围圈之中,不得不退了下去。
我看到中间领头的就是他们的副司令周文龙,包围圈在渐渐地缩小,突然,他一招手,跳上宣传车前面的踏脚板,大喊:“跟我冲”。那宣传车一轰油门,一大群人便跟着宣传车向着我们冲了过来。我方前排的人们并没与他们硬拚,而是“哗”地闪开了一道口子,这时,周文龙们才发现,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辆解放牌大卡车,那辆车的前保险杠上挂着一块厚厚的钢板,上面焊了一排排尖利的钢筋,汤博和车队的一个工人手持长矛站在车门两旁的踏脚板上。与这辆装甲车一样的庞然大物相比,周文龙他们那辆用救护车改装的宣传车显然不堪一击,于是又赶紧往后急退。
宣传车在转弯的时候,侧面的车窗正好面对我们,我看见了里面的杨南雁和另外的两个女生。她们大概也发现了形势不妙,已经没有心思继续那慷慨激昂的广播,而是用磁带播放着一首毛主席语录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整个广场上既没有呐喊,也没有呼叫,只有那气势雄壮的歌声在空中回荡。
重又回到小广场中间的周文龙环顾了一下四周,知道他已经别无选择,大喊一声:“撤”,于是,一帮人跟着宣传车掉头就跑。
然而这对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来讲已经晚了,半圆形包围圈两端的人们,迅速包抄上去,二十几个跑得慢了一点的人被堵在了包围圈里。包围圈一步步地缩小了,面对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寒光闪闪的钢刺,包围圈里的人们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冲动,背靠背地挤在一起,抓着木棒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着。
我正对着的是对方一个比我稍矮一点的人,他有着一张和我一样年青甚至有些稚气的脸,虽然他背对着阳光,我仍能看见那双眼睛里的惊慌和恐惧,一缕缕的汗水小河般地从他的脸颊上淌下来,又顺着下巴,滴落在略显宽松的汗衫上,在胸前形成一块浸湿的斑块。他两只手紧握着一条约两米长的木棍,木棍的前端剧烈地抖动着,而我雪亮的钢刺上也有炫目的阳光在轻快地跳跃。
虽然他的木棍与我的钢刺形成了对峙,但他显然已经不可能对我造成伤害了,因为正对着他的还有柳月的一支比我长一米的钢刺,那只钢刺已经拄到他的胸前了,他任何的攻击性动作都可能立即招致血腥的打击。
面对这样一群已经失去战斗意志的敌人,只要一个动作可以结束战斗了,但是,所有的人谁都没有这样做,那些平时里练习了千百遍的动作似乎在一瞬间里全部都忘记了,藤帽下那深黑色的眸子里刚才还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开始烛光般飘浮不定地摇曳。
西边的太阳正对着我,炽烈的阳光扎进眼睛里,让我有一种刺痛的感觉。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爬下来,在睫毛上挂住了,变成了一串晶莹的小水珠,在眼前摇摇欲坠地晃动。粘粘的汗液从手心里渗出来,使紧握着的钢钎变得滑腻腻的。我盯着他手里的木棍,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我真会用钢钎往人身上扎吗?心里充满着莫名的惶恐,连意识也有些恍惚了,仿佛眼前迷离闪烁的阳光。
时间和空气都似乎已经凝固了。
正在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左边不远处轴承厂那个叫“大老黑”的中年工人,对着被包围者“哇啦哇啦”地大声喊叫起来,那惊恐的喊叫声仿佛是从音箱里发出来的,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地响亮。
人们愣住了,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
只是稍微的停顿之后,“大老黑”又“哇啦哇啦”地喊叫起来。
奇怪的是包围者谁也不知道他喊叫的是什么,被包围者们却纷纷丢下了手里端着的木棍,高高地举起了双手。
一些人走上前去,捡起了他们丢在地上的木棒。
有人领头高呼:“毛主席万岁”,人们高举手中的武器跟随着一齐欢呼“万岁”,震耳欲聋欢呼声中,广场上竖起一片钢铁的森林。
几个月来,金鳞湾地区的旗派在与号派的对峙中,第一次没有损兵折将,而且还抓到二十多名俘虏,使人们那长期压抑的情绪如开闸的洪水,一泄千里般地释放出来。
那些躲进四周的店铺里、亲眼目睹了刚才惊心动魄一幕的人们从躲藏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