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我,说:“这是我的同桌,林木生同学。”
我这才缓过神来,红着脸说:“伯父好、伯母好!”
她母亲已不如照片上那样年轻,稍微胖了一点,但仍一脸融融的笑意,亲热地问:“你爸爸也是我们厂里的职工?”
我说:“是,他在铸造车间工作。”
他父亲似笑非笑地咧了一下嘴,接过话头说:“铸造车间的工人!”说完便转过头向别处望去,两片眼镜迎着阳光一闪,冷冷的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从他语气中特别加重的“工人”二字中,我听出了其中隐隐约约地潜藏着的蔑视和鄙薄,让我再一次地感到那一次当杨南雁说到“你们工农家庭的子女”时我心里所感到的刺痛。
她母亲说:“你爸爸妈妈怎么没来呢?”那平易近人笑容可掬的样子,稍稍地弥合了我心中所感到的隔膜。
我说“我妈妈生病了,爸爸在家陪着她,我就带着弟弟妹妹来了。”
她说“在家的时候,听南雁说起过你,谢谢你对南雁的帮助,以后有时间欢迎到我们家来玩儿。”
我说,“谢谢!”
他们一家人走远了。擦肩而过的瞬间,杨南雁回过头来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明天上午九点,在石头房子等我。”然后,对着我和我的弟弟妹妹招了招手。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景,妹妹拉了我一把,问:“哥,你刚才为什么脸红了呢?”
我没有回答她,邂逅已经过去,我却仍然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这时,我已确信那天在匆匆经过的队伍中所看到的,肯定就是杨南雁的爸爸了,明确无误的是他瘦削白晰的脸庞、薄薄的嘴唇旁那一颗明显的黑痣、细长的鼻梁和架在那儿的那一副金丝眼镜。
丽日高悬,旌旗猎猎。人们纷纷拿出准备好的纸片,叠出各种样式能够飞行的东西,顺着一江和煦的东风放飞出去,于是,花花绿绿的火箭、飞机、燕子、降落伞、螺旋桨……便带着人们快乐的心情,翱翔着翻滚着旋转着……,在空中舞出了一片五彩斑斓的美丽。
我看见弟弟妹妹拿出他们准备好的书、笔和剪子来,在每页书上都写上什么,然后把一页页的纸剪下来。
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妹妹睁大眼睛说:“全市人民都知道,你还不知道啊。”
弟弟说:“大哥是个大笨蛋。”
他们很得意地将剪下来的旧书叠成了飞机、燕子……从高高的桥上往前推去,兴致勃勃地互相比赛着看谁叠的飞得更远。
这时,弟弟妹妹才将他们的秘密告诉了我。原来,父亲告诉他们,在那些有关“踩桥”的古老习俗中,有一项仪式是将代表着钱的纸片丢进江中,表示将一年买药的钱送给了神仙,神仙就会保佑送钱的人一年不得疾病。而他们在纸上写的是母亲的名字,意思是告诉神仙那钱是母亲送的,祈祷神仙祓除母亲的病痛,保佑母亲的身体早日康复。
我被他们的虔诚和认真感动了,从收到的传单中抽出一张来,看了一下,是一张《首都红卫兵红色联络站关于邀请陵江大学红旗造反兵团就有关重大问题进行公开辩论给陵江市全市人民的******》。我心里有些诧异,因为在我的印象中,首都红卫兵红色联络站一直都是陵江大学红旗造反兵团的坚定支持者,但草草一瞥中,字里行间的内容里却与我的印象大相径庭。在裁与不裁首鼠两端之间,我已经将它裁成了一缕缕的长条,抽出一条来,在一头横着撕出一个长方形的孔,另一头撕出一个“工”字形的颈,然后将它插入另一头的孔里,做成一个“炸弹”,也在上面写下了母亲的名字,学着弟弟妹妹的样子顺风放去。只见它乘着上升的气流,疾速地翻滚,远远地飞去,与雪花般飞扬的纸片混在一起看不见了。
飞舞的所有纸片最后都落进了嘉陵江,随着碧绿的江水缓缓地远去,在江面上铺出了一条流动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