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迁于乔木’。”
杨南雁似乎没有感觉到葛利江口气里那一丝淡淡的讽刺,认真地说:“倒也不是我志存高远,我们知识分子的家庭,父母对孩子上什么大学的事情看得很重,要求也高,抓得也紧,不象你们工人家庭的父母,对孩子毕业以后上什么大学都无所谓,能够上一所好一点儿的大学当然好,退而求其次,上一所一般的大学也没什么不好,甚至再退一步,即便就是考不上大学又怎么样呢,还能提前参加工作,早早地在工厂里领一份薪水……”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有听出她话里“我们”与“你们”之间的细微差别,但听着听着就感觉到她的口吻中有一种不经意很难察觉但却又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优越感,我猛地一惊,仿佛金钢刀“刺喇喇”地从玻璃上划过,在我心上刻下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刺痛。
我想,不仅是我,柳月和葛利江也有我同样的感觉,因为,一时间,大家都不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柳月冷冷地说:“依我看,考个工业大学也不错。”
到了金鳞电影院,杨南雁的身影消失在那条围墙的阴影里后,葛利江问我:“杨南雁怎么这样呢?”
我听出了他的意思,但杨南雁在我心里是一个太复杂的存在,既有从未消失过的感情,又有对这种感情的怀疑以及受到抢白后的难堪,抑或还有潜藏在心底的明明暗暗的希望,于是故意问:“她怎么啦?”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后,突然问我:“那天学校批判斗争卢鹏举的时候,那个写大字报的同学为什么没有站出来揭发他呢?”
我一愣,说:“我怎么知道?”
他说:“那大字报上的字不是你写上去的?至少你应该知道当初是我们班的谁起来揭发了卢鹏举的吧。”
我心一横,说:“那我也不知道。”
他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反问:“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有这么大的兴趣呢?”
他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有什么兴趣,只是觉得这个人划下一根火柴,点燃了学校里的一场大火,现在星火燎原了,有的人水深火热,有的人暗自庆幸,她却杳如黄鹤,有点考验人的好奇心。”
提起这件事情,让我又想起了卢鹏举那宽大的手掌和长长的手指,想起了我在化龙桥上的惊鸿一瞥,心里便又忐忑不安起来,试探着问:“也不知道那样的行为,算不算得上是流氓行为?”
他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盯着我,反问说:“你说的是哪样的行为呢?”
他又把我问住了,因为回想起来,那张大字报上只讲了“两只大手不老实”,真没有写他怎样地不老实,我能说出什么来呢?于是念头一转,说:“比如说汤博揭发卢鹏举的那件事吧,卢鹏举只不过是把我们因为司空见惯而忽略了的东西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而已,那个汤博自己理解不了,关卢鹏举什么事呢?”心里仿佛在替自己辩护。
他想了想说:“从客观上论,你说的也对,卢鹏举这样讲的确也没错,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实然’和‘应然’的问题?什么是‘进化的虚伪’?‘虚伪’是一个贬义色彩非常浓厚的词,对于这一点,我们平常在使用的时候是很明确的。他对这种进化持贬抑的态度,那么他褒扬的是什么呢?按照正常的逻辑,我们都象他所褒扬的那样真实起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
我仍然不甘心,说:“会不会有这样的一种可能,卢鹏举并没有你讲的那么复杂,他就是无意间‘书呆子’了一下呢?”
“什么书呆子!他作为一个已有几年教龄的老师,面对我们这么多少男少女,这样地来解释遗传行为,联系到老师和同学们所揭发出来的相似的问题,你难道不怀疑他有动机不纯之嫌吗!如果你不同意我的话,那么,你照他褒扬的那样,带头给我们‘真实’一下?”他一撇嘴,憋出了一个冷冷的笑。
我却没有笑,那件事情所唤出的恐惧,仍然蛇一样地盘踞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