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读零零>>如血的青春> 第13章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13章(2 / 2)

很短,却又很长,在那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纷乱,这纷乱远不是外部世界的乱象所能解释的,更来自于我内心的深处。

我突然感到对家里的一切都不能满意,发现太多东西需要丢弃、更换、整理和清洗,然而,每当我说家里应该怎样重新安排的时候,父亲母亲包括弟弟妹妹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好象不认识我了似的,于是我在这其中能做到的便十分有限。有时,我想到外面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母亲便会拿出些红红绿绿的供应券,让我顺便买回些凭票供应的工业品日用品之类的东西。父亲却总是叫我抓紧复习上学期的课程,说是“勿临渴而掘井,宜未雨而绸缪”。而每当我拿起书本,书上的那些铅字一个个地从眼前溜过,却仿佛蜻蜓掠过水面,并不留下什么痕迹。有时,父亲又让我辅导弟弟妹妹的暑假的作业,而他们却又总是央求着我帮他们做一些糊风筝做弹弓熏钓竿之类我早已没有兴趣的事情。总之,这个我已经在其中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竟是那样的逼仄和混乱,任何时候都有数不清的毫无意义却又无法摆脱的事情纠缠着我。

于是,我到市里去,到街上去,看到的又只是漫天飞舞的旗帜、眼花缭乱的游行、满街互相攻讦的大字报。形形色色的思想纷纭杂乱地壅塞在心中,当我想要理清其中的是非曲直的时候,却又发现要不是一团乱麻,要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为什么,生活却是完完全全地毁了。

那时嘉陵江的洪峰已经过去,水位已基本恢复正常,堵在金鳞湾里的船只,纷纷从老化龙桥的桥洞里驶了出去,河岸边又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木船,一到下午,江边上便满是来这里游泳的孩子们。于是,我一个人来到嘉陵江边,跳进冰凉的河水里,把所有的人都远远地抛在身后,独自一人游得很远,去体会那激流中的孤独。

有时候,我会选一个早晨,带上一根钓鱼竿,避开那些成天都在小溪中嬉戏打闹的孩子们,到金鳞溪上游很远的地方,找一个小水潭去钓鱼,然而我的心思却又不能集中到浮子上。我会想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保尔和冬妮亚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我想,我就是保尔,而杨南雁就是冬妮亚。我想象她就象冬妮亚一样,坐在我身后的黄桷树上看我钓鱼,只是我的钓钩从来没有挂在牛蒡上,而是不断地钓起一条条金色的小鱼,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放下手中的书为我鼓掌。有时候,我又想她太骄傲了,应该受到惩罚。这时,我们又在那样一个暴风雪中的寒冷冬天,来到那个被敌人围困中的城市,瘦削憔悴而又衣衫褴褛的我,对着满身珠光宝气的她说:“杜曼诺娃同志,拿起锹来,站到队伍里去……”。当我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敌对阶级间人与人的仇恨或者鄙夷,而是象小的时候做错了事,妈妈手里握着一条小竹片说:“把手板伸出来”时的情形一样。有时候,我还会在想象中编织“麻子舒拉”挨揍的故事,但在现实中又没有合适的人来扮演这个角色,我就将葛利江拉进我们的故事中来,想象我将葛利江打得跌进水潭中的狼狈样子,于是就觉得很开心。

是的,偶尔我也会想起幼儿园墙上的那一幅宣传画,想起那一个举着炸弹做投掷状的狰狞面目,但那只不过是一个“或然”的存在而已,并且那又与杨南雁有什么关系呢?与我对她的感情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那意识深处被唤出来的恐惧就湮没在我的希望和快乐中了。

我心中常常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去看看杨南雁,向她倾诉一点什么,但我既羞于说出我要去找她的真正原因,又苦于不能为掩盖这一原因找到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有几次,我心一横,把那首名叫《大凤》的小诗迭起来揣在衣兜里,准备去找她,但每当我踏上那条小路的时候,那一夜夜地想了一千遍的借口,对比我心中真实的冲动,就已变得那么的苍白和虚伪,连想一想都让自己恶心了。金鳞电影院那段围墙上写着一幅“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大标语,每次,当我走在前一个“我”字的地方,仍然信心不减,而当我走到后一个“我”字的地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已经泄漏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就只能是仓惶逃窜了。

来自外部世界和自己内心的种种矛盾和冲突,让我感到深深的孤独、迷茫和焦躁不安,我没有力量摆脱这种状态,于是我幻想着逃避,去寻找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正如我在那时写下的一首取名为《孤独》的小诗:

“泪别

山的依恋

水的挽留

一只短桨

一叶扁舟

启航

载着我的

燥动和忧愁

向着

不知道的时空

做一次

孤独的远游”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