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否就是终结?
那时无命仅是六岁孩童,在他看来,死亡应该就是终结。
如果说人死如灯灭,那如果灯芯在灭去后又被点燃,那点烛火是否还是之前的烛火?
是吗?不是吗?
无论是与不是,无论是被风吹灭还是被雨淋熄,灯灭则光明逝,但如果烛火凝固,风吹不灭,雨打不熄,又如何?
吹不灭的淋不熄的火焰,还是火焰吗?
有那么一刻,或者许许多多的时间,无命都会将手掌放在胸口,感受着心脏的平静,思考这个问题,但整整九年,他都没有得出答案。
九年前,幽冥鬼域。
他没死,或者说,他死了,却依旧活着。
他躺在苍茫暗白的大地上,胸口插着一柄白色的断剑,殷红的鲜血染透他雪白的衣衫,似是盛开了一朵凄美的曼陀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亦或者,他什么都没有看,只是这般躺着而已。
除了躺着,又能干什么呢?
那柄断剑,据说是他出生之时自苍穹坠落而下,正刺在他手边的共生之物。
他从小便随身佩戴,片刻不离身,仿佛那柄断剑真的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
直到那人问他借剑,他借给了他,然后被他用断剑刺穿心脏。
为什么?他想问那人,但那人亲手杀了他,所以他无法得到答案。
为什么?他又问自己,却发现自己一无所知,对这世界,对这命运,甚至对自己。
为什么?他问这片天空,却发现这天空如此苍白,苍白的就像那已死之人的脸一般,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这是属于死亡的颜色。
他死了,看到一片死去的天空。
天空既然都死了,又如何回答他?
他还在问为什么,问谁呢?
对了,问这命运。
他突然笑了,扯得胸口的伤口撕心裂肺地疼,疼得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他就叫命,他就是命。
又问自己吗?
“哈哈,哈哈哈哈……”他神经质般地狂笑起来,胸口的伤越痛,他笑得越大声,又突然开始哭泣,从低声啜泣,到嚎啕大哭,最后更是疯了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歇斯底里,状若疯癫。
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和笑声渐渐平静,他才开始注意,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这是幽冥么?
这般想着,他才注意到天空之中漂浮着一艘巨大的战船。那船身呈血红色,仿佛是用鲜血染成,在苍白的天空下特别显眼。
战船漂浮在不知多高的高空,却依旧能清晰地看到战船下方狰狞的龙骨,那是一具巨大的骨架,浸染鲜血,那鲜红的颜色,便仿佛是刚从血河中冲出一般,一滴滴鲜血自船上低落,竟是下了一场小小的血雨。
战船最显眼的,却还是那巨大的船头,那是一颗巨大的头颅,结合鹿角、鱼鳞、虎须三大特征,竟是传说中的龙首!
龙首做成的船头极具威严,明明只是战船的装饰,却仿佛是真龙的头颅般,带着令人恐惧的威压,看到者无不从灵魂深处发出莫大的恐惧,只想着跪下,臣服!
然而,那威严的龙首却是伤痕累累。无数狰狞恐怖的伤疤遍布其上,甚至有一个巨大的伤口毁去了它半张脸庞,露出里面浸血的骨骼,这伤痕是如此真实,以至于让人以为这是真正的龙首,而不只是战船的装饰。
不知为何,无命心中却已经确认了,那巨大的骷髅龙骨,以及伤痕累累的半脸龙首,都来自真正的龙!
甚至,这滴血的血色战船,就是以一条真龙的尸体铸成!
战船行进无声,滴血成雨,雨滴洒落而下,破碎在苍白的大地上,如一颗颗种子般,在鲜血坠落的地方,长出一朵朵娇艳猩红的曼陀罗花。
一条殷红的曼陀罗花路,是通向死亡最美的路途。
“咚!”战鼓轰鸣,天地震颤,一曲悲恸决绝的战歌随之响起,那是明知前方是死亡,却依旧决然向前的必死之声!
那是对归家无望的绝望之声,是慷慨赴死的大义之声,是勇于正面死亡的真正的战士之声!
天地,都在悲恸!
远远的,似有似无传来幽幽的哭泣声;远远的,似有人在呼唤战士们的名;远远的,似有人永远地站在山头,痴痴地等着那再也不会归来的战士。
恍恍惚惚,无命仿佛感到自己站在战船上,前方是无法战胜的敌人,后方是必须守护的家园。他前行,和一同赴死的战士们一起前行,他死去,和千千万万的战士们一起死去。
他却没有死去,他们都没有死去!那不屈不甘的战魂永恒地存活着,即便身体死去,灵魂也要永远地守护身后的家园!守护那一声轻柔的呼唤!
仿佛是过了千千万万年,又仿佛只是那一个恍惚的时间,无命从战歌中的幻境中清醒,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那悲凉的战歌,好像是来源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