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啥地步。他们只知道生活很艰辛,只知道在山林里、在庄稼地里与野猪和狗熊等各种野物争夺生命所需要的东西。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世代生息的人们,并没有觉得他们几乎是生存在被现代生活遗忘了的角落里。他们的生活中不断地产生着各种各样的困惑和渴望,那些困惑和渴望又不断地在很短的时间里从他们的脑子里消失。
村里人谁也说不上自己的祖先是啥时候来到了这个他们确认是世外桃源的地方。他们的先人祖祖辈辈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种地,打猎,娶媳妇,生孩子。后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与他们的上辈人、上上辈完全相同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没有太多的欲望,也没有太多的追求。他们的生活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怎么想办法填饱肚子。挨到冬天大雪封山的时候,男人们只要填饱了肚子,不是串门儿谝闲传,就是靠在墙根儿上晒太阳,打盹,发呆。女人们倒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儿,背水,劈柴,煮饭,带孩子。早上从炕上爬起来一直忙乎到天黑上炕。
张家峪村西头的那眼水泉是至今人们还能记得这个大山深处的小村庄的唯一标志。泉水是从五风山下的一块两间房子大的石头缝里流出来的。因年陈日久,水泉边的那块巨大的石头上被人们踩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张家峪的这眼泉水是有来头的。它的两个明显特点给方圆几十里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也给人们留下了两个至今都没解开的迷:一是冬天不结冰。十冬腊月,沟里其他有水的地方结的冰有半尺多厚,人们用锤头砸,镐头挖,冰面上连个窟窿也砸不出来。可这眼泉水不但不结冰,就是水泉周围也连一点儿冰渣儿都没有;二是能治病。有人说肚子疼了几天,吃啥药都不管用,到五风山下张家峪村头的那眼泉里舀瓢水喝了,肚子立马就不疼了。还有人说身上生了疥疮,用那泉里的水洗上三遍就啥也没了,连疤痕都不留。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些事儿,谁也没见过,谁也没亲身经历过,谁也说不清楚。反正这眼泉水被人们传的神乎其神。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说,当年来这里赶集的人们都少不了带两样东西,一样是干粮,另一样是水瓢。一过晌午,不管买卖成不成,人们都要到泉里舀上满满的一瓢水,在泉边找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一口干粮,一口泉水,美滋滋地吃喝起来。人们说这眼泉里的水和别的地方的泉水一点儿都不一样,喝到嘴里有一种甜滋滋、香喷喷的感觉。如今,张家峪这个小山村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唯有那眼泉水的神奇,至今依然留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中。人们对泉水的奇妙和它的神奇功能至今坚信不移。
张家峪村的女人们的生育能力和她们的生存能力一样顽强。虽然她们的生活质量在全乡、全县、全省乃至全国都是最低劣的,按说他们每天摄取的食物只能勉强维持生命,可村里女人们生娃的本事大的出奇,大的让人难以想象!也许是遗传,村里醒事儿的女人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理念:那就是嫁个主户,白天给男人做饭洗衣裳,操持家务,黑了就躺在炕上让男人弄那事儿,然后就生娃。她们认为,女人嫁汉就得生娃,就象自己家里喂的母鸡,吃了食就得下蛋一样,是天生的责任和义务。顺理成章,天经地义。至于生下的娃能不能活下来那就看娃的命了。夭折了的他们也并不觉得十分难过,等到天黑,男人找个竹篓子把夭折了那个货背到村子外面,找个僻静的地方刨个坑埋了,然后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尘就到邻居家串门儿去了。外界讲的计划生育、避孕措施等名堂,对张家峪人来说就象听天书一样难以理解。
张家峪人虽然穷的要命,可是依恋故土的意识却非常强烈。前些年,兴隆县政府为了让贫困乡的村民们日子过得稍好一点儿,组织了几个乡的部分村民迁移到海西的平坦地带去。张家峪村迁移了十几户,可是迁移的那十几户不到半年都陆续回来了。乡上派计划生育干部樊江到村里调查缘由,村民们对樊江说:“水有源,树有根,俺祖祖辈辈的根就在张家峪!”有的村民说:“金窝窝,银窝窝,不如俺张家峪这个穷窝窝,俺们在张家峪日子过得再苦,可心里面塌实。”还有几家人说:“俺们搬到海西,带去的狗儿不叫唤了,猫儿不逮老鼠了,公鸡不打鸣了,母鸡不下蛋了。可是一回来,狗儿叫的也欢了,公鸡天不亮就打鸣了,母鸡一天能下俩蛋。说啥俺们也再不离开张家峪这地儿了!”去村里了解情况的樊江听了这些话,只好回去如实禀报。在走出张家峪村口的时候,樊江朝着张家峪村的方向愤愤地说:“一窝天生的穷鬼,穷死活该!”
樊江回到乡上,把张家峪的情况如实地向乡长李双德作了汇报,李双德又把樊江了解到的情况当面向县委书记王恩泽作了汇报,同时补充了一些建议。李双德对王书记说:“老百姓故土难离的观念十分浓厚,如果他们实在不愿意迁移就算了”。
“五风乡往海西迁移了多少户?”县委书记王恩泽听了李双德的汇报后问。
“四十五户。”李双德回答。
“回来了多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