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眸光闪动,眼前所见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十六年前那处热闹的庭院。
红布铺桌,白玉为碗,珍馐飘香,锦花添喜,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掺杂着丝乐琴音,热闹非凡。
慕容雪守在后院,与楚家长女楚雯逗乐刚刚满月的楚曜。
“雯雯,你去拿些玩具来。”慕容雪一捏楚曜那白嫩的脸蛋他就哭,她认为是没有玩具的原因。
然而,半晌不见楚雯拿着玩具归来,反倒听见门外突然喧哗了起来。
“啊!”随着一个人的惨叫,喜乐的筵席瞬间被恐惧所笼罩,数百位亲朋良友纷纷乱了神,人头攒动,自相踩踏,百余名军士持戈涌入庭院,见人就抓,反抗就杀。
雪白的碗碟、绢布、白玉栏杆、黄石房墙,被染上了一抹又一抹殷红的血迹。
“我楚家到底犯了什么法?”楚夫人凄凉无助的朝着人群大喊。
“夫人,快走!”一名家将挺身护住楚夫人,持刀而立,与军士相互砍杀,血染衣襟。忽然,一声马嘶在门外响起,未等众人有所反应,便有一道金光破墙而入,直接砸到那名家将的身上。
可怜那名家将连杀他的人都没见着,就一命呜呼了。
楚夫人见状,带领几位家丁迅速撤到后院,不见长女,只得朝着慕容雪喊道:“雪儿快走,带弟弟走!”
话音未毕,院门已破,秦破手持六爻银戟,厉声喊道:“一个不留,杀!”
慕容雪见势不对,一把抱了摇篮中的楚曜,朝后门飞奔。
秦破执戟一指,金光迸射,直取慕容雪。两名家丁毫不犹豫的扑上前去阻挡那一道金光,“噗哧”接连两声,二人的胸前纷纷炸开一个大洞。
慕容雪刚至门口,迎面遇上了拿着绒毛小狗的楚雯。楚雯自幼随父兄练武,反应比慕容雪稍快一步,一把将其推开,自己却死于秦破的金光之下。鲜血顺着颈肩流淌,染红了手中黄色的毛绒绒的小狗。
楚夫人悲愤填膺,拾起地上的长刀,拼了命的扑向秦破,余下几名家丁也不含糊,虽然他们谁都不是秦破的对手,但却合力将其双腿死死缠住。即便最后全都死了,也不曾松手。
慕容雪抱着楚曜,一路狂奔,待其回到慕容府时,却远远就见到了和楚家一模一样的情景。
慕容雪不敢回家,抱着楚曜趁乱出城,一路专挑小径,也顾不上方向,只顾着跑,不停的跑……
饿了,吃树叶,怀中婴儿哭了,便去给他找水。
如此颠簸数日,幸遇一农妇。那农妇刚刚产子,用自己的奶水喂了楚曜,又将几块糕点赠于慕容雪。
此时的慕容雪虽然身着上好的锦缎裙衫,但早已被泥土遮掩,满脸尽是尘土,头发杂乱,狼狈的啃着又硬又冷的馍馍。
那农妇摸了一下楚曜的脸,惊呼道:“呀!孩子发烧了,你跟我回家,请大夫来看看吧。”
慕容雪迅速丢了手中的馍馍,一把抱过楚曜,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在那个时候,她就不相信任何人!
看着慕容雪逃也似的跑掉,农妇有些莫名其妙。
又过了数日,慕容雪实在饿得不行,便蹲在一路边小店门口,将头埋得低低的,楚曜在她怀中哭个不停。有好心人见了扔些铜钱或剩下的残羹剩菜与她。慕容雪置铜钱于不顾,却一把抓起地上的饭菜咽入口中,让人唏嘘悲悯。
“姑娘,你怀中的婴孩脸色不对,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吧!”有人提醒道。
慕容雪依然是低头不语,将脸埋得更深了。她怕,怕朝廷会出画像捉拿她们。
事实上这个时候,因为楚元在前线倒戈反击,一路南下,大量的军备力量都被调往北方战场,一些懒散惯了的县吏更不愿将精力放在两个孩子身上。
恰好一江湖郎中经过,不顾慕容雪阻止,伸手把了楚曜的脉搏:“饿的,婴儿抵抗力弱,又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从那以后,慕容雪再不给楚曜喝泥潭里的污水了,每当下雨时,便拿个破碗站在雨中接水,然后存于不知那个酒鬼抛下的葫芦中,一路携带于身上。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偷听到有几名少年要上真武门拜师学艺,便跟了上去。
“滚滚滚!臭要饭的,哥身上没钱。”一少年见不惯慕容雪一路跟在他们身后,便开始出言辱骂。
“我……我不要钱,我也要去真武门。”慕容雪支支唔唔的说道。
那少年正要拳脚威逼,却被另一人劝阻:“我说你积点德吧,人家又没碍着你。”
“真武门该不会收乞丐吧?要不满大街的乞丐都跑真武门去混饭得了。”那少年说道。
慕容雪想了想,觉得此人话虽不好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乞丐不收,弃婴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于是,当慕容雪跟到真武山下时,便撕下一只衣袖,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迹在布上写道:“楚曜,生于西元九百八十四年夏天。”然后取下项上朱雀翎挂坠,系于楚曜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