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怨气,也不是看不见妹妹和妻子噤若寒蝉的神情。他所能选择的,只是缓缓起身,让挡在镜片后的目光掠过世间万物,回到该去的道路。
在宪兵队的安排下,皇上和皇后被护送回宫。
直至车开远了,警备队都散了,毓启还是保持恭送时的姿态,不肯贸然抬首。在两位格格看来,他是对帝后恭敬有加,礼数周全。
唯独他的舅舅灏章在得知消息后,一眼看穿了他。
晚上,灏章特意摈退旁人,悄声质问他:“皇上这次出宫,闹得满城风雨。为了搜寻皇上的下落,你知道动员了多少警力?你直说,撺掇皇上的事儿,是不是存心的?”
毓启仰起脸,“是。我要让全满洲国看清楚,那些心目中还指望的傀儡皇帝,究竟有多窝囊,多落魄!”
灏章急了眼,喝声制止:“放肆!你怎么敢存着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莫非还因为你阿玛的事怪着皇上?皇上当初是无情了些,可到底也没亏待你们弟兄,还让你大哥承了爵位。”
“我阿玛若不是长期受他冷遇和排挤,何至壮年便郁郁而终?明知道我阿玛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不仅扣着例钱不发,连个像样的大夫都不肯指派。大哥的额娘携带大批私蓄跑回娘家,都是我三哥服侍阿玛直到去世,族里人谁不知道!结果呢?爵位给了我大哥,赏的财物也只给我大哥,还不算亏待?”他的苦闷压抑得太久,还没等到尽情宣泄,眼睛先酸胀起来。
“舅舅,我这些年受的罪,我额娘受的罪,您比谁都看得真切。若不是舅舅疼我,早在国外我就活不下去了!我不止恨他溥仪,我还恨爱新觉罗这个姓氏!”
“毓启呐……”
“舅舅,我是真的恨,恨毒了……”他恨得跪下来,恨得在舅舅面前痛哭流涕。当没有愉快的过去可以回忆,毓启剥开的全是淌着血的亲身经历。这股愤恨烧干了泪,也烧空了心。让他变得狰狞,直至彻底吞没了自己。
灏章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你想如何?”
“舅舅,若是此时宫廷闹出秽闻呢?”
灏章猛地一怔,还来不及细问,便看见毓启带着泪笑,带着泪昂首立身,复仇之火如同他坎肩上的迎春花,骤然绽放……
在准备去满洲里之前,毓启给沈紫写了一封信。除了提到进宫和在新京的趣事,多余的话他一字未提。对于沈紫,唯独落款那句:多保重。而收到信的沈紫,同样为回信的内容苦恼了许久,最后她只有简单一句:城中丁香花期将至,未知新京可有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