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碗干嘛去了?咱们隔壁不是老李家吗?怎么变出个俄国人了?”
“李太太把家里空置的后院租给了俄国人。你是知道的,自从小女儿出了阁,两个儿子去了新京,李家越来越冷清。李太太这才把多余的房子租出去,一来多点人气,二来啊……”舒儿压低嗓音,悄悄说:“听说李太太出的价钱很低,唯一的条件是让俄国人每周帮忙做一顿饭。咱们被小鬼子限制得那么严,俄国人可没有。李太太不正好沾个光。”
“那你拿汤碗是?”
“哦,二少爷说前几日在俄国餐厅吃了新样菜,让咱们也学着做。这不,王婶让我盛一碗给俄国人尝尝,看差哪几味。喏,就差这柿子。”
沈紫寻思不能白拿人家的,嘱咐道:“你待会儿拿点啥回个礼,总得抵过这柿子的市价,不能白占便宜。这种新鲜玩意,肯定得是南方运来,以后二少爷再变花样,让他自掏腰包。”
她想到二哥的伤势,又问:“对了,我二哥情况如何?大夫瞧过了吗?”
“大夫说没什么要紧,躺几天就好。”
听见二哥沈思远并没有大碍,沈紫心里总算舒坦不少。她径直前往沈思远的住处,才将踏进院门,又被门口一米高的男子雕像吓了大跳。自从大哥沈思明离家后,沈思远一个人独霸了两处房子,因为两间分别占着东西院,他自封东西霸主。上回听留洋归国的人说起西方风气开放,连上帝都光着身子,不像咱们中国的神仙裹得严严实实,都认不出谁是谁。
他不知怎么就动了心思,特意跑去圣心堂门口观望,还真如人言。一时脑热,辗转求了个信奉挑筋教的雕刻家。过了半个月后,雕刻家还真送来一尊按他要求绑在十字架上的裸男雕像。裸是裸了,下半截重要部位上还插着钉子。
沈母和沈文忠得知这事,死活让下人丢出去,觉得伤风败俗又不吉利。结果前脚扔,后脚就被沈思远拣了回来。别人羞愤难当,他倒是其乐无穷。最后雕像留了下来,只不过套上了马褂。惹得沈紫每次进西院,都会心惊肉战,总觉得有人在偷窥自己。后来她跟沈文忠提了几回,素来迷信的沈文忠让人在雕像胸口挂了道灵符,说是镇宅保平安。
今天她一瞧,灵符不知怎么挂在空空的脖子上。空空是二哥小时候从外面捡回来的狮子狗,起先还胆小怕事。日子久了,它脾气见长,连脑门那撮刘海也学着主人梳个中分。一人一狗出游时,神态出乎意料的相近,都是吊梢着眼,一脸不耐。
空空走过来嗅了嗅沈紫的脚,又扭着屁股跑去祸害母亲亲手栽植的盆景。沈紫嘴里喊着空空不许胡闹,心里到底向着它,只笑了笑便往里面去。
二哥喜欢穷讲究,家里统共才六个佣人,他还非挑精壮的汉子随着出入。只要他在屋里,门口肯定守着这两人。这会儿不知道何故,这两个下人并不在,沈紫寻思或许在里屋伺候,便直接推门进去。
门甫一开,沈思远飞忙卧倒,跪在床榻前的丫鬟灵儿也嗖地起身。两人互不相看,眼梢却打着暗战。
沈紫满腹纳闷,横竖觉得自己像是破坏了屋内原有的祥和,否则二哥怎会全然没有欢迎的意思。
她目光左右移转,直言道:“二哥,敢情我成了不速之客,瞧你一脸提防的。”
沈思远清了清嗓子,说:“什么话!提防谁也不敢提防自己亲妹妹。”
“少来!小时候你干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就怕传到母亲耳朵里。”沈紫撇撇嘴。又见二哥一只胳膊缠着纱布,额头贴上大膏药,不免关切地问:“怎样了?现在还疼得紧吗?到底怎么一回事,惹来这顿打。”
不提倒好,一提沈思远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张嘴骂道:“这些混账王八蛋,全他妈的是孙子!平日里称兄道弟义薄云天的,遇到个狠的跑得比兔子还快,豹子也没这群小崽子闪得勤!”
“该!”
“我说妹妹啊,你就别往你哥心窝上再添一脚,都快被人踩烂了。”沈思远作势揉胸口,还不时发出嘶嘶的抽气声,“这儿可疼呢!那个叫小楼的混账东西,哥们不会忘了讨回来!我和自家兄弟比赛耍个赖有啥的,他一过来就把我的爬犁踢飞老远。我刚理论两句,居然就一个肘子把我脑袋打的,你瞅瞅,差点就破了!”他指指脑门上的大膏药,愤愤不平:“好家伙,这小子一个口哨,后面来了一帮二世祖。那个叫小楼的还撂狠话,说什么今天松花江我包了,你有胆子留下来,就得有胆子受着点。瞧这架势,带种的跟日本人逞强去!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算个什么东西!呸!”
“你那理论两句,想必口气也未必比他好。真应了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行了,这几天你可算消停了,好好在家养病吧。”了解到前因后果,沈紫忽然对留有好印象的毓启多了几分不快。二哥虽然坏,无非是些旁门左道的小伎俩,算不上心机深。只是毓启这样跋扈的做派,会让人离得越远。
“养什么啊!”沈思远负气地倒下去,未几又重新坐好,低声说:“欸,你们想不想吃大米饭?”
“谁敢吃?会被当作经济犯被宪兵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