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一群游手好闲的人看到报纸后不由大动肝火,进而聚集在一起指天骂地起来。
这些人有许多共同点,而其中最令他们引以为荣的,却是他们的姓氏。
他们都姓“爱新觉罗”,系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后裔,当今光兴皇帝的宗族亲贵。
当天晚上,这批人以长衫马褂外加瓜皮帽的一色打扮聚集在皇弟醇亲王载沣的府邸中,一个个愤愤不平,边喝酒边骂人。
“那些贱民,居然完全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实在可恶!”
胡子花白的庄亲王载勋火气不小。
“刘云那个逆贼,根本就是司马昭再世,必然要篡我爱新觉罗家的皇位,总有一天要把他收拾掉!”
四十出头的端郡王载漪咬牙切齿。
“该杀!该杀!刘云该杀!张志高该杀!文易该杀!孙文该杀!康有为该杀!谭嗣同该杀!汉人都该杀!”
不到二十岁的贝勒载洵正血气方刚。载洵本是老醇亲王奕缳(原字为言字旁)之六子,也就是当今光兴皇帝载恬(原字加三点水)的六弟,十六岁时就出继给瑞郡王奕志(原字加言字旁)为嗣,袭了贝勒,从后海的醇亲王府搬出,住进西单甘石桥槐里胡同和背阴胡同间富丽堂皇的洵贝勒府,平日里到处摆出一副王孙贵胄的派头,经常在家中会集年轻的宗族子弟议论时政,对汉人掌权的现实极为不满。
同为皇弟的载涛排行老七,他对载洵那满嘴的“杀杀杀”颇不以为然:“汉人都该杀,由谁去杀?六哥要亲自动手吗?”
载洵不快地瞥了他一眼:“没胆识的小子,懒得跟你讲。”
载涛冷冷一笑:“六哥有胆识,嘴上叫了多少年,该杀的人却都活得好好的。”
载洵跟弟弟耍起了无赖:“你小子怎么帮汉人说话!”
两人的五哥载沣不耐烦地吼道:“你们两个吵什么,皇室已经如此不堪了,你们还要内讧,成何体统!”
听到载沣说到“皇室如此不堪”,年长的几位亲贵不由黯然泪下。
庆亲王载振则阴着脸道:“听说皇上最近龙体欠安啊。”
端郡王载漪点头道:“皇上已经三十多岁了,膝下依然无嗣,又经常患病,不如早立皇储,好让大家都放心。”
庄亲王载勋拈着他的花白胡子,摇头晃脑道:“问题是立何人为储君比较合适呢?若论承袭次序,孚郡王溥伦应为首继,当年穆宗驾崩后便应立为新君,不过当时太后嫌他是继子,未曾应允。再下来就是恭亲王溥伟。这两人均年富力强,应当能顺利延续皇室大统。”
原来溥伦乃过继宣宗(道光皇帝)长子奕惠(原字加言字旁),也就是说,血统上并非皇室直接嫡亲。穆宗(同治皇帝)于1876年病死,死后无嗣,当时就有老恭亲王奕斤(原字加言字旁)提议应由溥伦继位,但却被当权的慈僖太后以血统层次稍远为由加以拒绝,慈僖遂提出由醇亲王奕缳之子载恬为皇帝,醇亲王乃道光皇帝第七子,而他的福晋(正室老婆)正是慈僖的妹妹,所以载恬既是慈僖的侄儿又是她外甥,所谓亲上加亲。其时慈僖还有另外一番考虑,按照皇室规矩,若立比同治皇帝载淳低一辈的溥伦为后继,溥伦就将过继给大行(就是已故的意思)皇帝为后嗣,而皇后阿古鲁氏便成为太后,有垂帘听政之权,慈僖届时就靠边站了。相反,将载恬立为后继,因为与大行皇帝同一辈分,慈僖就可以继续做她的太后,垂帘听政,玩弄国家大权。
如今慈僖已经死掉十三年了,尸体早就在东陵化成白骨一堆,显赫一时的老醇亲王奕缳、老恭亲王奕斤也在十三年前那场宫廷政变后不久突然暴死。
十三年来,维新变法,设立内阁,剪辫易服,满汉合流,改清为华,召开国会……满洲贵族们一次次被震动、震惊、震怒、震慑,一开始还有人敢公开反抗,然而新军的子弹和警察的棍棒很快让他们明白了什么是“新秩序”,剥夺爵位、没收财产、终身监禁、斩首弃尸,最初的恐怖过后,剩下的人大多老实了,无奈了,无聊了,开始游手好闲,开始花花世界,开始醉生梦死。
然而,执着地眷恋过去的人并没有就此死绝,**皇朝的权力吸引着他们,王孙贵胄的自负驱动着他们,这些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后代们并不认为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
此时听到庄亲王载勋提到立储次序之事,载洵讥讽道:“篡位之人未除,立储又有何用?去做亡国之君吗?”
载涛冷眼道:“六哥说得好,就请六哥去把那个妄图篡位的大逆之徒处以极刑吧,我倒要看看,届时在珠市口掉下脑袋的究竟是谁。”
载洵恼怒地摔掉杯子:“你小子别激我,还真以为我办不到啊?告诉你,老子天天都在筹划这件事,妈的,本来早就打算好在正月初一百官朝贺式上干掉他的,没想到他却要跑去前线过春节,他妈的,眼看就让他逃过一劫!”
众人一惊,载沣慌忙去捂载洵之口:“六弟,你胡说什么啊,活腻了不成?”
载洵一把推掉哥哥的手:“你们这些人,就是这般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