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第十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结束后的一个月,监仓里的羁押人员渐渐地少了起来。到圣诞节的前几天,二十八仓少了整整十二人,顿时像空荡了许多一样:在过道上打地铺的面积都少了大半截,只有六七个不愿意在通铺上挤的羁押人员,乐意在开铺时动作一番,便宽宽松松地躺下。
白天,阴雨绵绵的时候,遇上管教没上班,这些羁押人员就会找些碎纸片,用手撕成小方块,在上面写上车马炮等等,然后在木板通铺上用细小的铁丝刻成棋盘,或找仓长和吴鸣借笔,把叠好的被子挪开,在角落里画上棋盘,便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下起棋来。当然这时候也是粗口最多的时候……
有些喜欢下南瓜棋的,就到风仓的角落里去挖些细小的石子,实在挖不到,就在提审或接见律师时,趁管教不留意,在花圃中捡些漂亮的小石子,就充当成棋子。玩完后就会像宝贝一样地收藏起来,遇上有人要借,还得看看是谁。
每周一,是管教仔细检查监仓的日子,看见通铺上的棋盘,就会笑笑地骂道:“你们这些叼毛,又在上面乱刻乱画,违反监规。站出来!是谁干的?要不查出来就有你好看的。”廖管教说话,监仓里静悄悄的没谁吭声,他就看了看柳华胜,柳华胜眨了眨鼠眼,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那是以前划的。”
“开玩笑,我可是火眼金睛,上周检查这地方都没有,肯定是你们中间谁干的。”廖管教说着收敛了笑容:“我再说一次,究竟是谁干的,还没人承认?”廖管教说着停顿了片刻:“那我可就得全体处罚了。”
四十六名羁押人员都鸦雀无声,柳华胜觉得是仓长,这时应该站出来说话。他静默了片刻,声音微微道:“我看见邬狄出去的前一天,他不知在哪捡了个石子,吊着只手在那搏命地刻着,像要和谁下棋赌输赢。”
“他们赌什么?”廖管教见柳华胜接嘴,就回过头去笑了笑:“在里面还有得赌?看来是贼心不死呀。”
“他们赌中饭和晚饭里面的晕菜,谁输了就把饭菜里的晕菜给赢的一方吃。”柳华胜声音像蚊子一样地嗡嗡着,由于监仓里太静,廖管教还是听得明明白白:“那谁和他赌了?”廖管教觉得稀奇,就哈哈地笑了起来:“一看就是个好赌之徒,也难怪会来坐牢。”他笑完又严肃了起来:“自己老老实实站出来,别逼我调查,真的要查出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廖管教的话虽然带着笑意,但究根知底的都惧怕他三分,监仓里依旧静悄悄的。
“邬狄那神经病,他一边刻一边招兵买马,可谁看他那小样都不爱搭理他,所以他白白地刻了半天,结果谁也没和他下过棋,第二天他就出监了。”柳华胜机灵地细声道,让马毛和其他人心里都感激着他。
“一群乌合之众,想想你们还有隐瞒的,今天多背诵一小时监规条例。”廖管教说着走出监仓大门,到风窗看了看网格的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就没去水池边看看,只是四周看了看,见没什么异样就出了风窗大门。他看了看墙壁上圆圆的挂钟,快十点钟了,就又站在门口,探头看了看柳华胜,并用手指了指他,柳华胜知道是要开始背诵条例,就起了个头,四十六人都异口同声地背诵起《十不准》和条例来。
背诵半小时后,声音略低了些。廖管教便怒目圆睁地进来:“你们这些叼毛,背诵条例都偷工减料,都给我坐正,挺胸收腹,气沉丹田,把男人的本色拿出来,要不然下午接着背诵。”他又让柳华胜起头背诵。这次每个人的的确确是高声背诵,让其他监仓的管教们听到,心里都暗暗佩服模范监仓的行为。
廖管教满意地跨出风窗大门,远远地就见李管教带着个人过来,便仔细地想了想:这好像是哥哥家隔壁的“气性佬”,叫什么来着,他一时想不起来。
“老廖,他可是受人之托的,你哥还特意嘱托要关押在你的监仓里。”李管教小声笑道:“纯粹就是个神经病,把他带进来还吵吵嚷嚷地要回家,好像没有思维一样,看着就让人心烦。”
廖管教仔细地看着任维新的脸,才想起当兵前与他父亲在一起挣公分时的情景,心里多了些恻隐之心:“‘衰崽包’,没事怎么到这里来了?”廖管教笑笑地说着。
“丢雷老母,拉我来这里做什么?”任维新气呼呼地用容桂话冲廖管教叫嚷:“那‘把胡’让我老母不给钱给我,我砍他两刀这很正常的嘛。”
李管教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笑地离去时一边道:“老廖,这个刺头就交给你了,他胡说什么你都当没听见最好,如果你要理会他,不把你气死才怪。”李管教说着已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冲廖管教做了个鬼脸:“老廖,好自为之吧。”
廖管教知道他九岁被烧成这样,但想想当年和他老爸在一起时的情景,心里还是不忍心对他怎样。看着大开的风窗大门,他把任维新往里面推了推,要让他进去,没想到任维新戴着手铐,反身就给了廖管教两拳:“‘巴耶公’,我要回家,早餐还没吃呢!”任维新一声大叫,惊得监仓里背诵的声音都戛然而止,看得到大门外的,都看着两个花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