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求菩萨什么?随口说说的事,哪还能真的灵验?都是骗香火钱的”我向来不信佛,自是口无遮拦。
“要你管。”丹忱转过脸,不理我了。
多年后我才明白,人可以年轻,可以无知,可以不去信仰,但一定要心存敬畏。没有了敬畏之心,就失去了底线。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在命运的河流中,我也失去了我的底线。
在一旁哄了好久,她才转过头,知道我刚刚也在发呆,她便忍不住好奇。“那你呢,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我有些迟疑,却还是告诉了她。她听了,又是一声叹息。
“修贤,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厌恶改变不了什么。整个中国都在受着日寇的践踏,为什么你就不愿和我们站到一起反抗呢?”或是想起了董伯对我的期望和我的逃避,她的眉头又紧了些。
我无法跟丹忱解释,或许她也不会理解,甚至某天会因为这个而厌恶我。然而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我是一个出生在台湾的人,一个日属波田支队曾经的一员,波田支队又或者日本军队里那些年轻的人,他们就如同过去的我。他们不是天生的凶残嗜血,只是被蛊惑而迷了心智。得到救赎的我,审判依然沉沦的他们,这并不能算做正义。我也明白,即使逃避这些,他们也会有个结局,或是毁灭,或是救赎。可我不愿参与对他们毁灭,又无力救赎他们,只有逃避。又或许我本性终究是软弱的,贪恋着现在短暂的平静,害怕着梦魇再次来袭。
“对不起”声带挣扎了许久,也只能迸发出这几个音节。
“没关系”丹忱说道“你的决定我或许不能理解,但我会尊重。”
时间还早,我和丹忱又换了条路往回走。两人一路并肩,说起从前,夕阳斜照影渐长,就在五点钟声敲响的时刻,我们走到了一座哥特式的建筑前,我一看,原来是间西洋教堂。
丹忱眼里充满好奇,说起从小到大跟随父亲,去过不少道观佛堂,就连去东京求学的那年,也抽空去过京都的建仁寺,唯独没有去过的,就是这种西式的教堂了。我见她眼中充满好奇,便拉着她手臂扯她进去,也许是时间略晚,教堂中没什么人。
她怪我突然拉她进来,然而才一进大厅,她便浑然忘了要去责备我。哥特式的教堂大厅与佛道都不相同,教堂里摆了十余排长椅,两侧的长椅留出一条笔直的空隙,直通一个及膝高的台子,台子上有个窄窄的讲坛。
丹忱拉了拉我的袖子,偷偷问我“他们的神像在哪里啊?”看我嘴角露出笑意,手法又是一变,化抓为揪。“有什么好笑的。”
我在台南见过教堂,也大概知道一些,便指着讲坛背后白墙上的十字架。
“啊?两个木头是他们的神像吗?”丹忱有些不信,便问出了口,突然又觉出言不妥,忙双手合十,嘴里碎碎念道“外国的菩萨莫怪”
我终于笑了起来“那叫十字架,是他们的神被钉死的地方。”
见丹忱有些迷惑,好像是怀疑既然是神,为什么又会死。“他们的神被钉死后,第三天又复活了,后来还白日升天了。”
“哦”丹忱恍然大悟,又一脸鄙视的看着我“那叫涅槃重生,立地成佛。”我为自己的无知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们的神厉害吗?”丹忱显得有些兴奋,竟像极了小孩子,问这问那。
“应该很厉害吧”我回忆着。“用五鱼二饼就能就能喂饱五千人,这种厨艺,不是一般的厉害。”她又笑了起来,站的离我更近了一些,一股暗香从她身上传来,使我有些迷醉。
她就这样问着,我就随意答着,她默默地欣赏着教堂窗上的神话人物,我静静地欣赏着她让我微醺的侧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