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给瞎奶奶送饭
一天放学回来,吃完中饭后。吃的是青菜、红薯和玉米糁粥,其实玉米糁很少的,大多数是副食品。奶奶盛了一碗粥,叫我送到屋前华银家奶奶吃。华银老爹家里断粮了,粗米糠也吃不上,离家好几天了,不知道去哪里寻活路去了,丢下一个瞎老太婆,饿了几顿了,是我奶奶听到哭声进去发现的。我端着这碗稀饭,送到她床边。觉得他们家里还算干净。瞎老太婆声音微弱,脸色苍白,听到我的声音后,问是谁。只见她从床上摸索着撑起身子,我说是我奶奶叫我送饭你吃的。她问你是谁家的啊?我说我奶奶叫我来的。她听得出我是二爹的孙子,老人还提起了我爷爷的名字,叫大祥,称呼我奶奶叫二奶奶。我说是啊,我是大祥的孙子。从她感激的口气和微弱的气息里,我能感觉到一个瞎老人对于我的感动和善意。我看着老人一会吃完粥,还教“碗不要洗噢,洗了下顿没得吃”,老奶奶还从一个白底蓝花的小罐子里掏出几颗糖果给我吃,我看到她的手还是干净而且皮肤白皙的,不像我奶奶粗糙的手。临行前还叫我掩上门。在出门的时候,我听到身后老人的哭声,她念叨着老头子,不知道大雪天在何处安身,等等。
我回来如实告诉奶奶,奶奶说,晚上再送给她吃。碗要洗的。我当时不明白那个老人为什么吃完粥叫不让洗碗,洗碗与下顿没有得吃有什么关系?奶奶说,她是担心下顿没有吃的,洗了碗,我们会忘记她。这是在惦念和嘱咐我们还要在吃饭的时候想到她,她不好意思直说。哦,我于是明白了这些话语背后的真意和难言之处。
大概送了三四顿,华银老爹回来了。我送饭去的时候,看到他腰里扎了根绳子,穿着粗布褪色的衣服,那个时候他身子还算可以。他只是说,老婆子告诉他了,送了好几顿,不要再送了。我看得出老人苍白的脸上,所显现的羞愧、无奈和感激之情。他浑浊的眼角下,翘着一撮灰白的胡须。当时,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只记得他说:“摔了个跟头,抓住了一颗大树,才没有落水”。我觉得老骨头是坚强的。
出门后,老人家连声说道谢,让我转告;语音很苍老,但是很真诚,好像从遥远的老屋断檐下传出来的,一直回荡在我此刻的耳鼓。遥相呼应,我在为那声感激而感动。我出门的时候,太阳出来了,积雪开始融化。我踩着初融的冬雪回来和奶奶说了。
那个老奶奶原来是个地主家的人,后来,被华银老爹带回家一起过的。所以我看他的手不是劳动人民的手。我事后也没有过问,华银老爹出去干啥的?是怎么安身的?回来之后,又能从哪里找到食物吃?这些关心,儿时是想不到这些的,我奶奶知道的。我以后也没有再送饭给她。
现在,我们唠叨的这两位老人后来队里落实政策,算“五保户”,现在早已经不在尘世20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