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麻雀的记忆
钓来的鱼,有的我拿去卖了,换钱,卖给大队医务室的圣胖子医生,他胖得全身是大肉,夏天就穿一件大裤衩,大肉总是垂到裤衩的边沿,垂成厚厚的卷。他小麻雀也吃,我看到我们旧学校拆房子的时候,有人从屋檐下捧出个鸟窝,里面有肉麻雀,“吱吱”叫着,头顶雀群在叽叽喳喳地盘旋。圣胖子叫唤着到隔壁徐爹店里弄来半碗酱油,站在屋檐下,左手托着碗伸到高处接着“吱吱”叫落到碗里的一窝小麻雀。我眼看着他右手捏起沾着酱油的肉麻雀仔儿,扔进了他的厚肉嘴里,还咂巴着嘴,说“鲜着呢”。我似乎感到肉麻雀在他嘴里打着滚儿、吱吱地叫着,分不清是在碗里还是嘴巴里传出的的声音。我此刻感觉到小麻雀们的细爪抓到人的皮肤很细很痒的,似乎在我的**五脏六腑里挣扎着活到现在,还没有长大,不能飞翔蓝天,看白云。我也为现代城市和乡村里消失的鸟儿们迷茫,偶尔在香城这处六层的小楼上,我还能听到鸟儿们的欢歌笑语,时常惊醒着我。
鲁迅在一篇提到闰土的文章里,有关于雪后捕麻雀的描述。可是我在下雪天,照着鲁迅教我的方法,老是捕不到。也许是那时候相对于鲁迅来说,时代进步了不少,麻雀们也学聪明了吧。麻雀们总是“叽叽喳喳”地埋伏在雪地上伺机匍匐进攻,我耐不住性子,防不胜防。即使偶尔看着了,总是在我拉线的瞬间,鸟儿们早已窜出筛子外边沿。弹弓是很少能打着鸟儿的,倒是有几次,我和哥几个伙伴晚上去小队社场的猪圈屋檐下掏着不少鸟窝。想起来,我们在夜黑风高的时候,去打劫鸟儿们的安乐窝,拖家带口的,嗷嗷待哺的,都被我们全军覆没。好不残忍。嗷嗷待哺,嗷嗷待哺,唉!我们那时候还准备了洋条钎子,就是用一段手臂长的粗一点的铁丝,把一头打尖锐,一头圈成一个握手的把儿,抓在手中作探寻、搜捕。用手电照着搜寻猪圈屋梁椽子间的鸟窝;还带有一个布兜子,好封着鸟窝出口。先是搜寻、然后发现、罩着,用钎子扎柴草泥巴的壁障。鸟儿的家园遭此洗劫一空,所以难得九死一生。
我想第二天,再也看不到鸟儿们蹦蹦跳跳,欢歌起舞了;免遭厄运的伙伴们会为他们举行葬礼吗?又是怎么样的一种悲哀呢?
而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如常。养猪场的茅老爹照样打来一大堆猪草,拌着米糠杂粮,喂着那几个猪圈里一大堆挤着、嗷嗷叫的猪们,我看到那些猪怎么有点象狼似的,不长肉,一个个尖嘴猴腮,瞪着白眼。全然不知道它们头顶的屋子里,昨夜还活着的鸟儿们在月黑风高的时候,熟睡之际,已经遭受灭门之灾。
猪们是安全的。猪活千年是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