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爷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
目送徐晃和钟氏兄弟九人趾高气扬而来,被衙役锁拿而去,马腾悄然退进酒铺,来到张挺对面坐下,问道。
在这个时代,官府是天,百姓是地,从来只有天管着地,少有地反了天的时候。因而即便钟氏兄弟在洛阳西城也算是呼风唤雨,可一碰上官府,那也只得乖乖地认栽。
一旦地反了天,那可就是天翻地覆,天地重新大洗牌了。
方才钟缙正是顷刻间明白过来,知道这间酒铺有强硬的后台,所以才让受邀而来的蒋尚态度当场发生如此剧变。他制止兄弟不要做出过激举动,为的当然也是不要将事闹大。此时乖乖地被蒋尚锁走,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一旦事情闹大,那可就是欲哭无泪了。
张挺看向马腾,悠然道:“哦,这就要看你的意思了。”
马腾一愣,随即明白了张挺的意思,笑着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看来小子还是得跑一趟衙门才行。”
“嗯!”
张挺赞许地点点头,有些欣慰地低声叹道,“真把这些地头蛇抓进牢狱,这洛阳又得乱糟糟地闹腾一阵才会平息下来,万一惹得上头哪位老大人不满意了,多少还是件麻烦事。再说了,和气生财嘛,让他们知难而退,足矣。”
话说到这份上,对张挺这样的人来说,可谓是极其罕见。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对马腾如此器重。毕竟那半成收益,到目前为止,可是连一枚株钱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呢。
通过仅有的几次接触,张挺认可了张让对马腾的评价,这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向来是要轻松些,很多事点到即可,而他这次点得这么透,当然是担心马腾初来洛阳,不知这里面的水深水浅,不能很好地拿捏其间的分寸,所以多说了几句。
外间的试酒重又开始,有了这么个插曲,所有人都收起对掌柜李伦的轻视之意,再也不敢起哄讥笑。马腾送走张挺,登上一直等候在酒铺后门的马车,准备往洛阳令署衙跑一趟。
洛阳作为大汉帝都,天子脚下权贵如云,因此如要论最难做最尴尬的大汉官员,那自然非洛阳令不可。
洛阳令隶属于河南尹辖下,品秩不高,管辖范围内却偏偏是权贵遍地,不说随便拎一个权贵出来,就是随便拎一个权贵府上的管家、奴仆出来,可能都比洛阳令要更为强势嚣张些。
洛阳令尚且如此,作为洛阳令辖下的洛阳北部尉,那自然是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
蒋尚获荐走马上任洛阳北部尉时,他即使心里万般不愿意,但也只得一边对荐举自己的人千般谢恩,一边装作高高兴兴地上任。
蒋尚是个聪明人,知道上一任洛阳北部尉曹操曹孟德,以家世的显赫,仍旧被明升暗降逐出洛阳,就是因为他以违反宵禁为由,悍然棒杀了中朝权贵蹇硕的叔父。所以蒋尚上任以后,四处曲意逢迎,为人小心翼翼,连钟氏兄弟这样的地头蛇,都笼络有加,因而在这个位子上倒还做得风生水起。
当然这个风生水起并非是指在市井间的官誉,而是上司对他的评价。要迎合权贵之意,那当然就无可避免地会忽略甚至侵害市井小民的权益。
蒋尚其实内心很是清楚,得罪了权贵,自己就要丢官去任,甚至身入牢狱;得罪了小老百姓,最多是被他们在暗地里唾骂几声而已,自己照样可以升官发财,吃香的喝辣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自己的官运掌握在上司和权贵们手里呢。
只是这次,令蒋尚大为光火,对始作俑者钟氏兄弟尤其恨得钢牙尽碎,恨不得立刻就将他们投入洛阳狱,以泄心头之恨。
思前想后,蒋尚还是没有个好主意,无奈之下,他只得止步,转向师爷,问道:“霍师爷,今日之事,该当如何是好?”
霍师爷原本像是在打瞌睡,闻言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呵呵干笑两声,微微躬身,答道:“东翁稍安勿躁,今日之事,虽然东翁并未得到彩头,但也并未得罪人家。如今唯一可虑的,是该当如何处置锁拿回来的那几位。”
“如何处置,当然是打入洛阳狱,好好整治一番了。”
蒋尚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
“主翁且慢来,探探风声再说。那位屈尊亲至,事先还未打个招呼,说不定就是不想大张旗鼓,如果真如此,今日之事,只怕那位会并不在意,那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唉,如能如此,当然最好了。”
蒋尚垂头丧气,方才的激愤和恨意,此刻一下子不见了踪影。真要将钟氏兄弟打入大狱,狠狠地整治一番,光他自己来决断,可还真下不了这个心。
平时逢年过节,来自钟氏兄弟的孝敬,可不是个小数目。况且以钟氏兄弟的脾性,要是真将他们给逼急了,虽说不至于能把自己给怎么样,可鼓惑手下闹点事出来,那还是很容易的。
就在此时,一向老成持重的衙役班头急匆匆进来,见到蒋尚,连行礼都忘了,直接嚷道:“大人,大人,那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