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婆毗牙被这声拉长腔调的怪音突然从醉梦里惊醒，猛地打了个激灵，从一颗大椰枣树下翻身而起，慌乱间把手按在腰间的长柄弯刀上，仿佛十分警觉似的四下里搜寻。不过迷离的眼睛出卖了他，其实他还处于宿醉突醒，头脑一片空白的状态。
“哈哈哈——”发出那声怪音的黑瘦少年看到婆毗牙这副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严肃点，别忘了我是纵横榜葛剌海（勃固海，现孟加拉湾安达曼海），名扬真腊（柬埔寨）、暹罗（泰国）、缅甸与占城（越南）的大海盗，此海域最快船只——甘武者号的船长！”婆毗牙说到这里，得意洋洋的样子，酒气去了几分，不禁摇头晃脑起来。
“啪！”什么东西随着婆毗牙的头晃动忽然滑落，掉到地下，把婆毗牙吓了一大跳，因摇头而东倒西歪的他赶紧本能地朝黑瘦少年身后躲去，同时把弯刀拔在手上。
“哈哈哈哈哈哈——”黑瘦少年笑得更厉害了。
婆毗牙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晚拿来盛椰子酒的一个椰子壳，几杯，不，应该是“几壳”下肚，晕晕乎乎，不知怎么地就把它戴到了头上。婆毗牙这时也不好意思了，讪笑着收回弯刀，却突然发现自己手里抓住的是一只烂木屐，而自己光着一只脚踩在地上。原来昨晚上的确醉得不省人事，不仅戴了个椰壳，还把自己左脚的烂木屐插到了腰间布条带上。大清早看到一个醉眼惺忪，头顶椰壳，手握木屐，四处搜寻，还在地上跳来跳去的人，莫说黑瘦少年，只怕是吃人肉的婆多利神都要笑疼肚子了。
“多多那，搞什么名堂啊，大清早把船长我吵醒，你小子想被祭到婆多利神坛上去吗（意思是不想活了）？”婆毗牙赶紧把木屐丢在地下穿上，转移话题。
“哦，哦，报告纵横榜葛剌海，名扬真腊、暹罗、缅甸与占城的大海盗，本海域最快船只——甘武者号船长婆毗牙大人。”名叫多多那的黑瘦少年，拉长声音挤眉弄眼地说，谁都可以听出语气里的揶揄，但片刻，他的语气变转为急切，“前面萨尔温江入海湾滩头上，有一具浮尸！”
“浮尸？”
“是的，是一具浮尸，或许能搞点值钱的东西，身体已经变大，衣衫破烂，好像是个男的，皮肤白白的，穿着不像本地人，有点像——像——”
“像什么，多多那，你倒是快说。”婆毗牙催促道。
“像北边的人氏，具体哪样我也说不上来。”
婆毗牙说：“缅甸掸族？”
“不像嘞！掸族的我认得，这样式好像没见过，可能还要北。”
“还要北？藏南的吐蕃人应该是不可能到这里的吧，莫非是云南人？”婆毗牙身子一抖，酒全然清醒了，心底闪过一丝真正的恐惧。
多多那瞥见婆毗牙的脸色转青，眉头深锁，立即捡起椰枣树下婆毗牙昨夜掉下的弯刀递给他，收拾起玩笑的心情说：“大哥，看看去吧！”不等婆毗牙回答，多多那拔出腰背的匕首，转身带路。
两人小心翼翼走到浮尸面前，婆毗牙仔细辨认，依稀是个男子，虽然衣衫破烂，但还是可以看出此人上身穿的是白色对襟衣，外套黑领褂，这显然是云南白族男人的服饰，然而头上扎的头巾却与白族的服饰格格不入，显示他是一个大明汉人。
婆毗牙见不是大元蒙古或者色目人，心稍稍放下，对多多那说：“可能是白族人，也可能是个大明人。这两种人，我都是见过的。”又靠近一点，凑上去看。
这具浮尸不是像多多那所说，身体被水泡大，而是身形较健壮，也不是皮肤白白，只是相对于婆毗牙、多多那这样长期在接近赤道的太阳光下暴晒的人而言，皮肤白一些而已。他俯身趴在岸边，模样不能瞧见，一半身子在水中，显然是被入海口的潮水推上岸来。
多多那见婆毗牙没有刚刚那么郑重，又开始显露出少年人的心性，半夸赞半捉弄地说：“老大真是像阿难陀一样见多识广啊。”阿难陀，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堂弟兼侍者，也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中的一位，因为他年轻悟性好，一直伴随佛陀讲经说法，能够把佛的一言一语都谨记无误，所以被称为“多闻第一”，他在佛陀得道后也修成阿罗汉，佛经中出现“如是我闻”，“我”即是指阿难，是一位在东南亚佛教国家十分受人尊敬的神。
“你少来挖苦我，我要有阿难陀的智慧，不要看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和阿难陀罗汉相比，婆毗牙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饶是这样，婆毗牙还是在多多那面前卖弄起他的经验来：“这人应该是从萨尔温江冲下来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受过刀剑之伤，这里，应该是火器打击所致伤疤，但是旧伤。他身上没背白族人常背的挎包，也没有兵器，不像商贾，也不像匪徒，他有头发，肯定也不是僧侣。至于怎样死的，怎样到了这里，又怎样，我想——”
婆毗牙一边说，一边把手握的弯刀掉过头，用长柄顶住浮尸的肩头，想翻过来看一看这人的脸。
“嘭！”
一声重物击中败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