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越来越近,苏亦岚的心跳越来越快,终于看到那张熟悉此刻却又有些苍凉的脸颊,少了以往的清逸不凡,添了些沧桑,跳动不已的心渐渐平复了许多。沿着床沿而坐,看着藕荷色苏锦水纹衾被一角快要触着地面,她微微倾下身子拿起,然后替他仔细掖好。
俯下身子在他额际烙下一吻,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他的下巴处微微显露的胡渣,他是如此在意,如此放不开,所以才会如此纠结,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过他的下颌,待摸到那有些扎手的胡渣时,俯下身子,一滴豆大的泪水沿着腮帮子径直滴落在他的唇畔。
苏亦岚见状,心中一紧,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的动静。好在他不过是抿了抿唇畔,并未被惊醒而是接着陷入酣眠,苏亦岚那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才腾地恢复了如常的跳动。
将所有思绪都理顺,苏亦岚有些不舍地站起身子,只是方扭头便不由得转眸凝视着沉睡中的栾承昱,朝着他的薄唇轻轻吻了一口。闭眸那一刹,想起了自己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有错过,有温馨,有伤感,有感动,葱白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那淡淡的龙涎香还萦绕在自己身旁。
暗暗告诫自己切莫再徘徊,适才抽开身子欲离去。只是刚迈出了一步,腕际便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牢牢抓着,苏亦岚心中一震,美眸睁得极大地扭头望去,直到确认他不过是梦呓,心中才踏实了些。
轻轻甩了甩,只感觉到那力度越来越大,清眸中夹着些许愕然,若是留下,便只会是更多的纠葛不清。索性不再让他见着自己,眼不见心不烦,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下定决心后,拨开他的手指,每一下都听着他口中低声细语着不要走,她的心好似一泓漾起层层涟漪的秋水。
抬头望着窗外那微微有些白的天色,偶尔几颗星子还闪烁其中。若是再此下去,那自己是必然再也走不了了。她可不愿将自己置于困顿的境地,如今离去,让自己好好静下心来想想所有的事情,亦可以让他安下心来筹划他的大业。若是有可能的话,兴许自己还能与他来个里应外合。
好端端的又想了那些子事,苏亦岚将他的手放于衾被中,随即转身离去。不时听着从后头传来那低声细语唤着自己的名字,她头也没有回地直朝前走去。余光扫视间瞅着那袅袅升起的白烟,她的心思好似也随之翻涌。
久久地伫立于朱红木门之前,正门口处那威风凛然的石狮子之上亦是覆上了些许露水。两旁的梧桐树,虽是挺拔站立着,那还未坠地的黄叶簌簌随风飞舞着,枝头却没了昔日的葱郁。
伴着一声声有些笨重的轱辘驶过地面,门前留下了依稀可见的车辙痕迹,东方既白,曙色渐明。因着这座宅院往西不远处有一条潺潺溪水,故而附近人家一些早起的女子都习惯性地在那里浣衣捣练,是以不知什么时候起,那车辙印记已经十分凌乱了。
快要入冬了,虽是白日的清晨但还是有些做冷。苏亦岚将灰鼠皮云纹褥子搭在双腿之上,手中抱着铜炉,偶尔朝手机哈口气竟也看得清,可见这日子是一天天变得寒冷了。撩开绣帘一角,湖面之上升腾而起的水汽,好似罩上了一层薄纱。
极目望去,别岸扁舟三两只。葭苇萧萧风淅淅。沙汀宿雁破烟飞,溪桥残月和霜白。渐渐分曙色。
不知何时起,耳畔不再像方才那样宁静,而是越来越嘈杂。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苏亦岚复又掀起绣帘往外看去,只见那摊位前摆放着各种时蔬,还有卖着包子的商贾在大声唤着路人。
街市林立,酒肆、茶馆、棋社、布坊、当铺悉数都打开了大门,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些蜷缩着脖子,有些则是挺直腰杆行走,还有的农家赶着牛车似乎来赶集。
这样的场景当真是许久未见过,苏亦岚禁不住有些怀念起在凌府的日子。虽然住在闺阁大院中,但是几乎每日自己站在中庭中都能听见从外头传来的声音。
每每手执经书看得乏了,她都会走到庭院中,坐在紫藤秋千架上侧耳倾听着来自于外界的声音。那时雪雁总是有些不明白自己,亦是时常问着自己那些声音有甚奇怪。她只是笑笑,因着呆在闺房久了,她有些想要去看看外头到底生得怎样。
然世事变迁总是不如人意,车水马龙繁华依旧,却不再是当初她所想要看到的那副模样。时光荏苒,磨去了太多的棱角,亦磨去了她当初许多幼稚的想法。
幽咽的坼声从远处传来,栾承昱蓦地从梦中惊醒,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径直坐起身子环视四周。掠一眼那屋宇一角静静飘动的瑞脑香,身子骨有些绵软地倚着床杆,脑海中却不时闪过梦里的一幕幕。
不管自己如何唤着苏亦岚的名字,她只是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且毫不犹豫地离去,走向一团云雾之中,唯留给自己的是那纤瘦的背影,他只得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中。
穿好玄黑色方缎福纹长靴,脑袋有些发胀,喉际亦是有些干涩,栾承昱走向楠木桌,提起水墨青花茶壶倒上满满一杯水,方将杯盏放至唇畔,只觉着有些黏稠还有些咸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