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天色灰暗得早,淡淡云霞早已收尽。一轮皎月缓缓爬上中天,悬挂在宫檐一隅。银辉泻下,琉璃瓦覆盖的殿宇之上好似泛着一层银白。仙鹤铜鼎中正焚烧着倪太后最喜爱的青木香,袅袅娜娜青烟缭绕。汉白玉柱子上镌刻着展翅而飞的凤凰,特意用漆金描摹,栩栩如生。
霁月台正前方有一段白玉曲桥,中间用几座假山隔着,吞吐而出的水花好似一颗颗珍珠,看不清前方。苏亦岚站在桥上远远就嗅着空气中传来的各种香气,有焚椒之香,亦有女子身上涂抹的脂粉香味,夹杂在一起,在空气中散播开来,随风吹来扑入鼻际,她只觉腹中翻江倒海,被什么搅动着,很是难受。到底是因着这有些冲鼻的香味,还是那些个她不想见到的人,她有些分不清了。
站在一旁候着的小李子见状立马递上手绢道,“姑娘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若还是觉着难受,奴才这便去传信。”从前只知道皇上心中有个苏妃娘娘,如今却没想到这个哑奴姑娘竟也令皇上为之倾倒,不由得抬眸打量她一番。虽生的没有苏妃娘娘那般娇艳,可是哑奴姑娘的性子倒是极好的,温柔体贴。而那苏妃自从再次回宫,似乎没了从前的温和之气,而这正是皇上所喜欢的。或许就因着这点,紫宁阁不再有了往日的风光。
苏亦岚斜倚着栏杆,定睛望着前方,伸手挥了几下示意不可。小李子自然领会她的意思,只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一侧陪着她。哑奴姑娘的侧影极是落落大方,而且为人娴静,虽然有时候会对自己耍性子,可总体而言,入宫这么多年,她还是自己遇上待人极是好的女子,若她真有一日蒙受恩宠,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去处。
转而想着从前与自己只有几面之缘的弁国公主,虽未有什么更深的接触,但小李子心中还是认定她会是个不错的主子。只可惜了,她此生命薄,无福消受这些恩宠。这个苏妃才能顺势而上,不过是仗着自己与那尹灵素长着一样罢了。他虽是奴才,也知道身为奴才凡事只得听从主子,可是心中还是会在心中思虑那些个主子。
苏妃娘娘待自己不薄,他本不该在背后胡乱非议,可是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她变得有些不近人情,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而这声叹气正好被苏亦岚听入耳中,她听毕抬眸望着小李子不解道,“今日是个大好日子,唉声叹气作甚,你心里可是有别的心事?”
小李子欠身笑道,“姑娘准是听错了,况且如姑娘所言,今日是太后娘娘寿辰,奴才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兀自叹气呢?”
苏亦岚知道他是在宫中待了许多年的奴才,自然比其他人多了些顾及,也多了份遮掩,也不愿点破,抬头望一眼金灿灿若圆盘的月亮,转移话题微笑着说道,“今儿个的月亮比往日更亮堂些,也更圆些。”
小李子也仰头看着皎月,颔首点头,双手套进宽大的衣袖,站在一侧望着道,“是啊,再有两日便是中秋了,所以这月亮啊特别圆。奴才入宫多年也未曾见皇上如此对待一个女子,只要姑娘愿意,只消随便在皇上跟前一提,到时候姑娘便可以同自己的家人相聚数日。”
不过随口一说,倒让她触景生情,清眸中蕴满泪水,闪着潋滟之光,视线随着湖中之水飘荡得很远。小李子瞧着她神色有些黯然,心中一惊,皇上交待自己务必好生伺候哑奴姑娘,若她伤着一丝自己便逃不了干系。可如今她却被自己弄成这样一副模样,急急地脱口道,“姑娘,你可不能再哭了,否则这事被皇上知道了,奴才罪不可恕。”
“你已经不可饶恕了,”一句清朗却又泛着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李子闻言手中的拂尘跌落在地,心头一颤,也随着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小李子瑟瑟发抖地跪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低头间用余光一瞥,那一抹玄黄早已闪身至哑奴姑娘跟前,绷紧的心才觉着松了些。伸手拭干额际的涔出的细汗,皇上当真是心疼哑奴姑娘,时辰还未到,便已早早地来了。
栾承昱挽着苏亦岚的手,感觉到她指间的凉意,立马脱下身上的灰鼠皮云纹大氅,径直披在她身上,仔细地将金黄色宫绦丝线系好,朝着她额际轻轻吻了一口道,“朕本想与你一道来这霁月台,可是政务繁忙,在大殿内与廉王、昭王他们说了许多,这才抽身得了空出来。若是你觉着身子不适,朕便命人用玉辇将你送回建华宫,如何?”
苏亦岚攥紧他的手,直到手心也渐渐有了温度,慢慢将大氅褪下,重新披在栾承昱身上,玉手伸出将宫绦丝线打成同心结,轻轻抚着光滑的丝线,抬眸浅笑望着他细声道,“这里虽是幽僻的小径,没什么人来往,可是皇上还是得顾及身份。哪里有皇上如此对待一个宫女?若被人瞧去,只怕又会打草惊蛇。”
栾承昱将她揽入怀中,抚着那柔顺的秀发,低声道,“这世上也唯有你懂朕,只是要辛苦你还有朕那未出世的孩子。一定要等着朕,只需数十日,朕便会让你做回你自己。朕发誓,从今而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虽然留恋,可是苏亦岚知道眼下还是该让皇上出现在他应该在的地方,否则又会引起